第九十四章
“去了哪裏?”
雲歌回到住處,果然,楊牧可已經等候多時了。她身後立著兩個姑子,聽了楊牧可的指示,紛紛退了出去。
“我的確是生病了,可這不代表你可以因此而懈怠。雲歌,是你答應了我,要仔細伺候我,所以我才勉為其難地留你在寺中,若是我告訴其他人,你就是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你覺得,這寺中的人,還會像現在這般善待你嗎?”
雲歌泰然地福了福,“我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道理。隻是為你的護法去送了些吃食,順便準備了下午主持要喝的藥,所以耽擱得久了。”
“哦?真的是這樣嗎?”楊牧可揉了揉眉心,眼角那銳利的神色頓時隱去大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樣的主意。那個賤婢已經不能做我的護法了,身為我的人,竟然敢擅自違背我的命令,去探望一個罪人,已經是叨擾了真身的清淨,我已經遣人打發了她……”
雲歌身形一怔。
“打發了?”
難道,那個善良的小姑娘,已經被……
“你這是什麽意思?”
“雲歌,你也不必裝得如此無辜?誰都知道,各國的國寺,哪一個不是烏煙瘴氣。你覺得我擾亂了寺中的清幽,可誰又知道,她打了什麽主意?”她起身,將一杯茶水放在了雲歌的麵前:“就在你前腳離開之後,我便在這茶水之中查找到了淬毒的痕跡。你覺得,這毒藥,究竟是誰放的啊?”
雲歌皺眉:“這不可能,茶水是我親自沏的,道道工序,從未經過別人之手。隻有進門的時候……”
雲歌忽地抬頭,正與楊牧可似笑非笑的眼神撞到一起。
“你若救了那小迷糊,反倒成就了她的美名。這小妮子自幼跟在我的身邊,我所有的事情她都十分清楚。然而最親近的人,反而是能夠親手殺了你的人。我自認為,你不可能在我的茶水中下毒,她反而就利用了這點。有你和小迷糊在,她有了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這就是人心,雲歌,你這般,如何能敵得過外麵那些對你虎視眈眈的各國大王和群臣?”
雲歌想了想,又問:“你如何處置她?”
楊牧可轉身笑道:“自然是用大家都察覺不到的方法。你不是想要救小迷糊嗎?煉真爐一開,就必須貢獻出真身,否則就是對我寺的不敬。既然她那麽想要照看小迷糊,便讓她的善心繼續延綿下去吧。我已經遣人通知寺中眾人,她自願為小迷糊受罪,送往煉真爐了。”
“那麽你又為何告訴我這些?”
雲歌站直身體,走近:“楊牧可,你從未失心瘋,又不曾真正病倒,為什麽要稱病?穆滄溟現在十分需要有人能夠為他出謀劃策,此時,你本該陪伴在他的身邊才是。”
“不,他需要的不是我。”
楊牧可果斷地回絕。
她看著雲歌,冷笑道:“知道我為什麽討厭你嗎?”
“就是因為,你能如此蠢笨,卻還能得到他的傾心。”
“我恨你,你奪走了姐姐的一切,奪走了我的一切,我們姐妹二人,論及才幹,皆不輸於其他女子,而在你的麵前,卻顯得那般遜色。不論你是鍾寶青,還是雲瑤,我們就是你的影子,永遠無法抹去的影子!”
“你以為他需要的是我嗎?他更需要的,是你體內的殘存的雲瑤。我要殺了你,他如何能容得下我。本就對我沒有任何情感,現在,嗬嗬……我已不敢想象,我在他的心中,是怎樣的存在。他定然將我視為惡毒的女子。”
“可其實他錯了,真正惡毒的女人是你!你以為你就清白多少嗎?接近陌子軒,接近陌希辰,方方麵麵,你都做盡了惡事。你利用了他們,卻用你偽裝出來的善良,讓他們甘心被你利用。冥王早已了解你的心意。可他還是要為你而開戰。放棄多年來的心血,隻為了一個活都不願意為他而活的女人,我不甘心,著實不甘心!”
“你知道那日,我說服子軒隨我離開,他是怎麽說的嗎?”
“他不想離開父王,和雲歌姐姐。嗬嗬,陌希辰我能理解,他是他的父親,是心係血脈之緣。緣何你也在他的心裏占據了地位?!我才是他的姨娘!我與他的母親,流著同樣的血!”
“我原以為,這些不過是你教化二人的方式而已。不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雲歌,世人並沒有冤枉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隻要在這世上一天,就會有千萬個禍事在等著天下百姓!”
楊牧可越說越激動,胸口也在劇烈的喘息。她的話語已然毫無邏輯,可是雲歌聽得出來,這是她對自己最真實的控訴。
“說夠了?”雲歌淡淡地說:“楊牧可,在端國時,我曾經視你為勁敵,可是現在看來,倒是我高估你了。究竟是我蠢笨,還是你?你覺得,你能在這國寺裏耀武揚威,是因為你和你師父師姐學得的那些皮毛嗎?這世上,有的是功法厲害的術士,他們卻沒有得到冥王的重用,你以為這是為什麽?”
她逼近幾分,楊牧可的氣場頓時弱了下來。
“你隻想著你自己如何吃苦,你可曾想過,那些看似才才成功的人,背後有多少心酸?就像你最喜歡的冥王。穆滄溟能留下你,自然是待你不同的。你隻知他深愛著雲瑤,又怎知道,他沒有以特殊的方式待你?否則,就憑你擅自對我使用巫術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將你五馬分屍!”
“你,你在說什麽……”
“穆滄溟寬厚待你,可是你卻屢教不改。楊牧可,我真的開始懷疑,你所謂的愛,所謂的死心塌地,到底是真的,還是借口。”
“穆滄溟最在乎的隻有兩樣,一是雲瑤,二是他的萬裏江山。可你又真的為他做過什麽?你險些殺了雲瑤,在如此為難之際,竟然將他手上最大的籌碼折磨至此。若非他和陌希辰的關係尚可,你覺得,陌希辰會原諒穆滄溟如此脅迫他的孩子嗎?”
雲歌上前,抓住楊牧可的肩膀:“曾經的一切都過去,如今,你渴望的生活近在咫尺。你擅長毒術,定能幫助穆滄溟成事,為何不向他展示你的忠心呢?”
楊牧可微咪雙眼:“你,究竟是雲瑤,還是鍾寶青……”
“我?”雲歌淺笑:“我是雲歌。”
……
楊牧可閉關了,沒人知道她在那幾扇窗子之內正在做什麽。雲歌每日送去的飯食都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她雖每餐必送,可都未曾被動過。
楊牧可說的對,這國寺,同後宮一般,是個烏煙瘴氣的所在。
聽聞護法被送進了煉真爐,許多姑子都開始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起了異心。國寺之中能夠主持大局的隻有小迷糊一人,然而他不過是個孩子,空有一份位置罷了,真正能夠主導國寺的人物少之又少。
這日,小迷糊氣呼呼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了雲歌對麵。
雲歌正抄寫著佛經,見他如此,柔聲問道:“又是何時惹到了我們的迷糊長老?”
“哼哼,這些人真的是不把我放在眼裏,現在連早課都不做了。從前師叔閉關,也不過是幾日的時間而已,怎的這次進去就不出來了?師叔再不出來,怕是那些人都要翻天了!”
小迷糊所言並非誇張,雲歌不禁佩服起那楊牧可,這樣魚龍混雜的所在,她能將其治理得井井有條,人人畏懼,真的是不易。
如今,那護法女子之死,算是徹底激怒了寺中眾人。正逢國亂,他們當然希望趁著楊牧可不在之時,架空她的權力。
雲歌已然沉默多時,隻因她不是這國寺中人,不過現在看來,是她出麵的時候了。
“現下,早課堂中還剩下幾人?”
“隻有空懸空靜兩位徒兒,其他的,都跟隨空城去後山嬉戲去了。那後山清泉乃是迷字輩的人才可前去,真是毫無尊卑可言!”
“你為何不去後山。”
“我?”小迷糊怒著嘴:“她們都是女子,我如何能夠前去?這國寺中,本就是高僧和姑子集聚之地,她們在,我們是理應回避的。”
“可若你們在,她們怎麽能留得長久?她們此行是犯了寺中的規矩,若是你師叔出關聽到了這樣的事情,定然責罰她們,迷糊長老可要盡早將此事杜絕才行啊。”
小迷糊撓了撓自己光溜溜的鬧袋,不解地說:“可是雲歌姐姐,我該怎麽做呢?”
雲歌湊到小迷糊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小迷糊愁苦的小臉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
“雲歌姐姐,你可真厲害!我這就去做,一定不會讓寺中這樣的散漫情緒繼續蔓延!”
目送走了小迷糊,她看了看日頭的位置。又是中午了,也不知楊牧可有沒有吃她送去的早飯。
國寺,後山。
姑子們都脫去外衫,將身體浸泡在清泉之中。
“空城,此番多虧了你,我們才能享受到這師尊一般的待遇。傳聞這清泉是集齊了天地之精華,是練武的必備之品。從前我們都是無緣於這些的,這下好了,也能讓我們嚐嚐這舒筋活絡的滋味。”
“是呀是呀,空城師姐真的很有辦法!”
被誇獎的空城微微一笑:“好啦好啦,也不過是主持閉關,我們便多放肆一些。她出來了,我們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