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寶青6
“湘國苦寒,許多士兵都受不住這樣的天氣了,不如將軍,我們撤回防線吧。”
深冬,楚湘邊境。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楚明地處南方,士兵們原本就不適應湘國的天氣,如今,更是凍得連兵器都拿不起來。
“將軍,請您下令吧!”帷帳內,副將拱手而道:“我們留在這裏,也隻能被敵方包抄,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與其這般,不如暫時回防,等待歎氣暖和再做定奪。”
紙張牛皮攤在桌子中央,桌子前麵,陳列著這裏的沙盤。這裏山路環繞,到處都是用體力的地方,積雪深的,可以達到腰身。湘國有自己的戰車,,它們可以行走在雪地中,如同行走在平原之上,而自己的軍隊,卻不行。
“不急。”鍾奎山說:“若是撤回,那麽我國邊境的百姓又該如何?他們誓死支持我們的戰鬥,連過冬的口糧都捐獻出來,若我們放棄了邊關,豈不是對不起他們的信任。”
“將軍,可以先撤老百姓。隻要等到春暖花開,我們必會殺回。”
鍾奎山粗眉緊皺,因為氣急攻心,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鍾世楠上前攙扶,擔憂地問:“父親,您的寒疾是否又犯了?”
“不礙事。”鍾奎山推開他,“這是老毛病,現在研究戰術要緊。”
鍾寶青蹲在一旁玩著自己的頭發,她看著陌希睿脖頸上的絨毛忽然靈機一動。
“父親,寶青有一個辦法,不知是否可行。”
鍾奎山回頭,這個始終記著夫人的警告,不在軍營裏亂竄亂跑的女兒,這個時候會有什麽樣的建議呢?
雪山盡頭,距離湘國營地隻有不足五裏。
鍾世楠和陌希睿伏在鍾寶青兩側。鍾世楠再次交代:“若是實在不行,便發出訊號,我們定會救你。向東跑,那裏,有我們接應你的伏兵。若是找不到伏兵,記得哥哥教你看的星象嗎?隻要跟著星星走,就一定會找到的。”
“還有,教你的幾句湘國語都學會了嗎?再說一遍,我聽聽。”
鍾寶青調皮地捏了下鍾世楠的鼻子:“哥哥,你說的我都記住啦,就不要再重複了。你妹妹是誰?我可是最機靈的混世魔王。京城的周大虎都奈我不得,即便被抓了,我自己也能應付。”
鍾世楠第一次在鍾寶青麵前擺出嚴肅的表情。
“這裏不是京城,而是戰場,情敵是戰場上的大忌。你要做的,隻是將他們引出來,並非去和他們拚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哥哥生氣了,可是鍾寶青的心裏卻是暖暖 的。
“好了哥哥,我知道了,隻是逗逗你嘛。”轉頭:“喂,三皇子,哥哥說了這麽多,你怎麽都沒有交代?”
陌希睿沉穩地笑了笑,然後輕聲說:“小心。”
小心,他跟她說了小心哎。
有他說的這兩個字,她必定小心。
她的任務是將戰車引出,然後生搶過來。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然而,就在鍾寶青打算跑出來時,忽然看見控製戰車的士兵腰間那團牛皮。
依著她的經驗,這必定是戰車的圖紙了。
湘國人也在不斷地改進戰車,然而,設計戰車的人都是普通的木匠,或是軍中少有的幾個技術人員。大部分戰車士兵,是粗人,不知道戰車的原理。所以,他們人手準備一張圖紙,以備不時之需。
鍾寶青咬咬嘴唇,吹了一聲口哨,自己則向相反方向跑去。
然而,鍾寶青低估了那人,將他從戰車上拽下來,鍾寶青卻沒了還手的力氣。分明是個瘦弱的士兵,可他的力氣卻大得驚人。以榔頭下去,濺起的雪花,幾乎要將鍾寶青整個人埋在裏麵。
“可惡!”
鍾寶青終於體驗到哥哥為什麽說,輕敵是兵家大忌。她觸犯了忌諱,所以才會這麽狼狽。
眼看著他手中的兵器就要砸到她的頭上,可鍾寶青的腿卻陷在了雪地之中,根本沒有逃脫的餘地。正在這時,一個劍身橫在了她的前麵,接著是劍刃和皮肉碰撞的聲音,一股溫熱濺在了鍾寶青的臉上,她驚慌地睜開眼睛。
這時她第一次看到陌希睿殺人的模樣。
殺伐果斷,毫不留情,對方的頭顱攥在他的手中,如同隨手拈來之物。
這個角度,她看不到他作何表情,可憑著他標準的身姿和好不喘息的氣韻,便可以猜想,他必定是平靜自若的。
“那麽,如果我說,那劍,是他自己刺自己的,你信嗎?”
鍾寶青忽然想到了陌希辰的話。下一刻,她立刻拋棄了這個可怕的想法。怎麽會,他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即便他冷血無情,也是為了救自己,陌希睿隻是在擔心自己。
啪——
鍾奎山用了十足十的力氣,鍾寶青整個人都翻到在地。
左右副將攔著鍾奎山,否則他的腳就要再次踢來。
“你們別攔著!這個小兔崽子,我非要打死她不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以後定會闖出更大的禍,我非要好好滅滅你的氣焰,讓你明白什麽叫做害怕!”
“將軍,小姐還是個孩子,是個女孩子啊,你看看,她都吐血了,就算教訓,也不能像教訓士兵一樣教訓小姐啊。”
“是啊將軍,說說就行了,不也沒真的出事嘛。小姐還為我們搞到了一台戰車,隻要將戰車送回城中,請木匠看看,加以改進,便可以製造出更好的了。”
“哼哼,如果說一說她就能改,我如何這般打她!鍾寶青,我告訴你!今日之事,若非三皇子及時相救,掉腦袋的就是你了!你再三不聽我的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來人,明日就送小姐回京!”
當然,這些話,鍾寶青都沒有聽見。
鍾奎山的巴掌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接的。
“聽沒聽到!立刻滾!”
鍾奎山再一次怒喝,鍾寶青才恢複清醒。的
“父親,我不回去……”鍾寶青柔弱地說,她想站起來,卻怎麽也起不了身。
顫抖著從胸前掏出那張她保護了許久的牛皮,鍾寶青強撐著咧嘴而笑:“父親,這是圖紙……嘿嘿……”
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了。溫暖的大床,靜雅的陳設,讓鍾寶青瞬間清醒過來。
這裏是哪裏?她回府了嗎?
“寶青,你醒啦?”
她的動作擾到了伏在床邊熟睡中的鍾奎山,見她醒了,鍾奎山眼中的血絲都越發紅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告訴爹爹,哪裏不舒服,爹爹給你找最好的大夫。”
“爹……”
不出聲不要緊,剛要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然如同破鑼一般。
鍾奎山趕忙端來溫水,喂她服下。鍾寶青一時不適應,父親不是應該對她凶凶的嗎?怎的忽然這般好了。
“還要不要?”
鍾寶青搖頭,清了清嗓子,總算好了許多。
“父親,我這是在哪裏啊。”
雖說是要將她送回京城,可是也不至於連父親也一同回來了吧。
“這裏是鄂城,你已經昏睡三天了。”
原來是鄂城,軍隊後方的邊關小城。
“寶青啊,你嚇死爹爹了,都是爹爹不好,臉還疼嗎?”
鍾奎山觸上她還在紅腫的臉頰,鍾寶青立刻閃躲起來,誠實地喊道:“嘶——疼!”
鍾奎山的眼中忽地含滿淚水。
一直在關注戰事,他竟忽略了身邊的女兒隻是個孩子,這邊關的苦寒,士兵們都受不了,更何況像鍾寶青這樣養尊處優的孩子。
軍醫說鍾寶青已經燒得滾燙,鍾奎山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的過分。竟然在女兒重病之時,讓她做這麽危險的事,還不顧她的身體,下手那麽重。
她暈倒時,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若是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會仔細照顧女兒。
然而,表麵上,鍾奎山卻是故作嗔怪:“知道疼就長個記性,下次可別冒這樣的險了。”
“是!爹爹。”
鍾寶青叫得甜,就像蜜糖一樣。從前,她犯了錯誤,也如現在這般,而鍾奎山對此很受用,每次都會原諒她。這次也不例外。
鍾奎山還有前線,知道鍾寶青沒事,便立刻啟程了。走到門前,他忽地轉身,凝重地說:“寶青,你對三皇子……”
“嗯?父親,什麽事?”
鍾奎山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她還是個孩子,或許這件事他提起,實在太早。
“哦,沒什麽事。你好生養傷吧。”
鍾寶青全然沒有看出鍾奎山此刻的擔憂。
在鍾奎山看來,陌希睿的態度已經太過明顯,他的故意接近,到底是因為什麽?鍾奎山搖搖頭,不禁開始擔心,自己的女兒是否會中了他的奸計。
鍾寶青倒在床上,舒服地享受著許久沒有感受到的柔軟。
她看著床頂上裝飾的玉佩,腦海中全都是陌希睿救她時的英姿。
當時她的位置,距離預定的地點是很遠的。他是為了救她,所以才特地趕過來的嗎?
少女之心,總是那樣輕易被觸動。
熟不知,她隻是一步步地走入了他為她專設的溫柔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