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雲瑤6
火焰,在屋子裏騰起老高。閩西站在火堆前,為她吟誦那吊命的經文。
呼——
一團火焰再次騰起,雲歌躺在楚鄴的懷中,心中滿滿地全是怨恨。
她不能動,隻能任人宰割,她在心中無數次地乞求遠在天上的父王和母妃,讓她盡快死去吧。然而,閩西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天靈靈地靈靈……”
她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覺得那聲音如同蠱蟲一般,鑽進她的身體,渾身又癢又麻,好容易睡去的她,竟被這樣的感覺生生疼醒。
她緩緩睜開雙眼,楚鄴關切的目光,正急切地注視著她。
“醒了?雲瑤,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當然能,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記在心裏。
眼淚流下,楚鄴親自為她擦拭,這她期盼已久的關切,卻帶著令人惡心的內幕,雲歌隻要想想,就覺得厭惡。
“不哭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很激動,可是激動為了什麽,她比誰都清楚。
她的命保住了,但隻是暫時的。
她想要死在這片故土,這片原本屬於湘國的地方,然而,國師卻不允許。
她拿著劍,逼在雲歌的脖子上,而楚鄴,隻是冷眼旁觀。
“你想做什麽?殺了我?嗬嗬,殺了我,你就沒有辦法繼續你的計劃了。”
“雲瑤,你該知道,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又何妨?遇到你們的這幾年,我就是生不如死地活著。國師,如果外麵的將士看到你是這般待我的,他們會如何對你?”
“若你一心複國,我會像對待先王那樣待你。你是先王的女兒,我怎會虧待你!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離,現在已然命不久矣,我能讓你續命,已經是格外憐憫。公主,做人不能夠這麽自私。你的奉獻,能為所有湘國百姓謀福,何樂而不為?”
雲歌站在房間中央,仰頭冷笑。
她的笑聲,蒼涼而淒厲,滲到了每個人的骨髓裏。
“笑什麽!”閩西心虛,或許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應該,隻能用音量來為自己壯膽子:“雲瑤,車馬已經都準備好了,你不會讓所有人因為你而耽誤行程吧。前往楚明的路還很長,還是盡早出發吧!!”
雲歌孤獨地站在中間,她深知,她的反抗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屋子裏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期盼著她能早點貢獻出自己的身體,給那個足以領導他們的人。
然而,他們忘了,複國到底是為了什麽。又是為什麽,需要一位皇族來領導大家。
因為,隻有湘國的皇族,才有憐愛眾生的思想。
而隻知複國的人,並沒有。
雲歌轉頭看向楚鄴,“駙馬,也是這麽想的嗎?”
她的眼眸不再清澈,而是因為哭泣變得混沌。楚鄴看著她,心,疼到了極點。
他很想說,他並不是這麽想的,他隻是想讓她活下來,其他的,別無所求。可是,在師父的麵前,又擔心她沒了決心,便隻好猶豫地點頭。
“你還是快些走吧。”
聽到他的回答,她沒有一絲表情。
她真的是太過卑賤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一個被原諒的機會。
上了馬車,雲歌緊張極了,就在馬車馬上要啟程的一刻,她忽然從馬車上跳下來。
她跑到他的麵前,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楚鄴,告訴我,你有愛過我嗎?”
而楚鄴,0隻是絕情地冷笑:“公主難道沒有尊嚴嗎?不如早日上馬吧。”
“哪怕一點點,都沒有過嗎?”她拽著他衣袖:“你說過你愛我,戀我,都是謊言嗎?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能這般對我?!我不要成為你們的奴隸!我不要複國!”
這是她最後的呐喊,最後對命運的控訴。
她的聲音,引起了其他同行之人的注意。
楚鄴擔心事情鬧大,畢竟如雲歌所說,脅迫公主,那是死罪。他和師父都會遭到同行將士們的鄙夷和排擠。
為了讓她噤聲,情急之下,他竟掐住她的脖子,厲聲嗬斥:“別以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殺你!不妨告訴你,這項計劃,我與國師已經研定很久了,由不得你!”
研定很久了?
雲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楚鄴也被自己的話驚呆了。
雖然,這不是事實,可過程是差不多的。雲歌的身體,是閩西搞垮的。為了這項計劃,她一早便背著胡敏珊,一點一點地瓦解她的健康。而楚鄴,將一切看在眼裏,卻從未阻止過。
他又有什麽被冤枉的呢?
雲歌淺笑:“很好,非常好。”
她後退,麵如死灰:“哥哥說的對,便是追上你,受苦受累的還是我。隻怪我當初太過愚蠢,所以才喜歡上了你。”
平白害得哥哥慘死,害得自己不得善終,這一切,終究是不值的。
“楚鄴,”她堅定地說:“我待你如同生命一般愛護,你卻這麽對我。楚鄴,生,不能做真正的夫妻,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要詛咒你,永生遭受和我一樣的痛苦!永永遠遠!”
第一次,楚鄴看到她如此凶狠的一麵。
在他的麵前,她是一隻乖順的小白兔,從未有過這般。
楚鄴呆立在原地,直到隊伍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晃過神來。
便是雲歌不詛咒他,他也會詛咒自己。
他著實配不上她的喜歡。
……
楚明的生活,自然是十分黑暗的。她的魂魄在一點點枯竭,每日如同行屍走肉,一日之中,有半日是睡著的。
閩西始終派人跟在她的身邊,害怕她會做出自殺的行為。
雲歌望著四角合圍的天空,隻覺得自己是一隻被關在籠中的鳥兒。
相比於看守她的姑娘虞美兒,自己,簡直就如同半截入土的老人一般,沒有絲毫活力。
虞美兒很開朗,就像從其的她一般。她是她的房主,確定的說,是盟友。
虞美兒是殺手堂進駐在楚明京城唯一的一人,楚明對殺手堂圍剿得很厲害,他們的總部已經遷徙到端國很久了。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每個城鎮,還是留有他們的人。而京城,便交給了虞美兒,隻因她毫無讓人懷疑的身份——妓院的花魁。
聽聞,她原本是端國萬花樓的頭牌,為了保護雲歌而被指派到這裏。
她拄著下巴,看著雲歌蒼白的臉色,撅著嘴巴說:“真不懂你們這些貴族,總喜歡無病呻吟。這天,在哪裏都是一樣的,隻是你眼界的問題。若是眼界寬闊,便是在井底也能看到無限美色。若是你自己眼界低,給你放在大漠之中,你依舊覺得無路可走。”
她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呢。
可是,這卻不適用於她。
這無關與眼界高低,而關乎於是否明智。
當初的她,十分不明智地選擇了這條路,就隻能忍受這樣的結局。
瀛囬堂,九雲山莊的秘密分支。為了避免災禍,國師一早便將她的隊伍融入了九雲山莊。有了這個銅牆鐵壁,任誰也不會再找她們的麻煩。而瀛囬堂,正是閩西的情報機構。主要收集楚明的多方資料,然後篩取有用的加以利用。買賣情報,自然需要極大的開銷,以買養賣,買賣雙贏,而瀛囬堂從中獲益。她
雲歌也是在京城的這段時間,才知道,國師為了她的複國計劃謀劃了多少。如此龐大的機構,絕非一朝一夕,也許,從湘國日漸衰弱時,她就已經開始了她的計劃。
“瀛囬堂的人今早過來了,聽聞,鍾家的女兒要出嫁了,嫁的,還是剛剛上位的皇上。對了雲瑤,你不是他們的主子麽,為什麽他們有什麽都向閩西報道,而不是你呢?”
因為閩西的‘照料’,她的麵色比在端國的時候還要好。虞美兒不知狀況,自然看不出她是個將死之人。
“前陣子,衢州總部派人來詢問,看來,許多人都在關注這件事呢。閩西婆婆,因為這件事,已經很久沒有合眼了。也不知她想要做什麽。”
雲歌的胸口一陣憋悶。
她知道那個女子,她叫鍾寶青,是鍾奎山唯一的女兒。她性子開朗,是京城裏有名的小魔頭。可偏偏對新皇上十分乖順,這門婚事是早就已經定下來的,隻待新帝登基,家業穩固之後,便會迎娶。
楚明後位空虛,人人都道,這位鍾寶青小姐,會成為楚明的新皇後,然而雲歌卻不這樣覺得。
想想,當年,她也是這般單純的,一心隻為一個男子,可是到頭來卻是這般下場。男女之事,付出越多,就會越受傷。他是一代君王,注定三妻四妾,鍾小姐這樣頑劣的性子,那深宮定然鎖不住她。
“哎,雲瑤你別哭啊,你怎麽哭了。”
雲歌搖頭,“我沒事,想去睡一下。”
她踉蹌著逃回房中,這幽暗得已經發黴的小屋,是她唯一能夠棲身的地方。
她順著門板滑落在地上,臉色越來越蒼白。
說好了讓自己忘記的,可是每每想到楚鄴,她的心還是如同刀絞一般。
真的,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