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死是一種解脫
“你出去吧,這裏不需要你伺候。”
“可是,二位娘娘獨處,奴婢實在不放心,還是讓奴婢留在這裏吧。”
“怎麽,我連你也不能命令了嗎?!”茹素立眉。
清瑩委屈地說:“娘娘,奴婢也是為了您好。娘娘已經喝了許多了,再這樣喝下去,真的會出事的啊。”
雲歌起身,勸道:“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你便遂了她吧。”
“你懂什麽!”茹素怒吼。
雲歌被茹素的態度驚住,連帶著清瑩,也是渾身一顫。
想到自己可能反映得太過誇張,茹素輕咳一聲,“我隻是想要徹底地醉一回,僅此一次。清瑩,你出去吧,這裏有我和雲歌就好。”
清瑩還想說什麽,可是茹素已經這般說,她隻能乖覺地退出去。
茹素僵立在那裏,直到清瑩離開,雲歌才走上前:“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
茹素將酒壇放在軟席旁,親自為雲歌倒上美酒。
酒漿的香味,瞬間彌散到整個春萊殿中。
“好香啊。”雲歌由衷地讚歎:“這樣的美酒,隻有職業的釀酒師傅,精選穀糧,道道工序全部嚴謹規範,才能做得出來,真想不到,在宮中還能聞到這樣的酒香。”
“你可真是狗鼻子。”
茹素抬手,和雲歌碰杯。
“先喝了這杯,為了我們在宮中悲慘的人生。”
雲歌笑著和她碰了,仰頭一飲而盡。
茹素痛苦,她何嚐不是?
隱匿自己的身份和恨意,她正在接近她的殺父仇人。她不知,今天,她瞄了陌希睿的喉嚨多少次。
她想殺了他,卻又不能讓一切前功盡棄。
因為,她要的,不僅僅是他的命,還有父親乃至整個鍾氏的名聲。
她的責任太重,重生之後的每一刻,她都無法泰然處之。無形之中,這對於雲歌而言,無異於火爐般的煎熬。
來自各方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一杯酒下去,集結在胸口的鬱結,瞬間和緩了許多。
“悲慘的人生,咱們才剛剛開始。”雲歌誠懇地說。
“雲歌,告訴我,若是有朝一日,你最親近的人背叛了你,你會如何麵對?”
雲歌掀眸,茹素正看著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一般。
“那便要看是何種背叛。”雲歌回答:“若是有所苦衷,那便是可以原諒的,可是,如果是有意為之,損人利己的,我絕不原諒。”
“有苦衷,可是她的背叛,卻足以害了你的性命呢?”
“若我真心待她,她也曾經真心待我,便是性命又何妨?茹素,有人背叛了你?”
茹素慌忙搖頭:“不,並沒有。我,我隻是……”
雲歌眉心微皺。
茹素並沒有抬頭,迎視她的目光,而是草草回答:“我隻是覺得,我進了宮門,是被姐姐坑苦了……”
“當年的事情,誰也不能決定。得入宮門,也未必會被選入後宮,這些都是不能預料的。你既是自願,就應該做好這樣的準備,你的姐姐也不想為了自己,而害你出不了宮,想必,她現在也是極其懊悔自責的。”
“嗯……”
茹素看了看酒壺,又為雲歌倒上了一杯。
“姐姐,她的確是待我極好的。所以,我與姐姐之間,不應該再有誤會……”
酒杯再次滿上,茹素舉起酒杯。
“這杯,就為了那些真正關心我們的人吧。想來,現在我成為茹姬的事,已經傳到家裏了,真不知道,他們得知了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心思。”
“他們或許會惋惜,不過更多的是高興。宮外的人,都希望家中有人能在宮中享福,這是人之常情。”
茹素的手腕顫抖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茹素還要拿起酒壺,雲歌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茹素詫異抬頭,雲歌調皮地說:“這麽喝酒太猛,對身體不好,不如你再給我講講,那位畫師後來如何?你進宮之後,他有沒有和你姐姐在一起?”
茹素的臉色白了幾分,慘笑了一聲,推開雲歌的手。
“喝酒還在乎急不急?若你這般,便是一夜也未必會醉倒。天底下,不會有那麽多唯美的愛情,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在一起,也不會長久。”
雲歌沒有發現茹素的異樣,輕聲反駁:“不,我可不這樣認為。曾經的地位再懸殊,隻要兩人之間有感情,即便遇到再多困難,也都會迎刃而解的。前提是,他們的感情足夠堅定。”
酒杯推到雲歌麵前,茹素的動作微滯。
“堅定?你認為,這世上會有堅定的情感嗎?”茹素的臉上閃過一抹憤恨,“便是至親骨肉,都可能會分離,更何況是原本不認識的兩人?過分的信任,隻會讓對方有機會傷你更深。到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雲歌接過酒杯:“茹素,其實,信任並非是要得到什麽。你信任對方,是因為她值得你信任。即便因此而死,在死之前,她都始終是你信任的人,這就足夠了。”
“這個世上哪裏有那麽多是非對錯?世上最痛苦的,其實並非是被信任的人所害,而是他害你,你在死前才知曉。那樣的痛苦,是要比毫不知情殘忍許多的。”
就像她和陌希睿。
三年的煎熬,她困在他的牢籠之中,每一刻都是無盡的痛苦和煎熬。她甚至懷疑,是否是她的怨氣感動了地獄的惡魔,所以,才得到了這次重來的機會。
茹素被雲歌的話說得驚住了。
這一瞬間,似乎心中所有的疑問都有了解釋,所有的鬱結全部消散開來。
雲歌舉杯:“那麽這杯,就為了我們的懵懂?”
茹素呆呆地看著雲歌將酒杯舉起,緩緩湊近唇邊,眼看著杯沿已經觸到了唇\瓣,她忽然伸手截住了雲歌的酒杯。
雲歌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不輕。
“怎,怎麽了?”
“嗬嗬。”茹素神色複雜地笑了笑,“雲歌,你真的很幸運。”
奪過她的酒杯,茹素一飲而盡。
雲歌似乎明白了什麽,拿過酒壺仔細查看,隻見,這酒壺上岸隱匿的機關,與當年江城逼供時所使用的毒酒器皿完全相同。
“紅色有毒,藍色無毒!茹素,你到底給自己吃了什麽!”見她臉色不好,雲歌趕忙扒\開她的嘴巴:“你快吐出來,快點吐出來!”
“來不及了。”茹素頹然地坐在軟席上,“這是有名的毒寡婦,是無藥可治的。”
“你,你這是做什麽!不行,你不會死,我不能讓你死!來人啊!”
“雲歌!”茹素慌忙捂住她的嘴巴,“雲歌,求求你,不要叫。雲歌,你甘岡說過,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的對嗎?雲歌,對不起,我不得不這樣做。原本應該你死的,可是,可是……我真的做不來。所以,讓我死!就讓我死!”
“茹素,你在說什麽!誰要讓你死!你這又是何苦啊!”
兩行清淚滴落:“你以為,我為何會被選中?宮中那麽多女子,我的舞姿,就真的足以吸引大王嗎?雲歌,我不是你,我的舞蹈是最普通的宮舞,大王憑什麽會選中我……”
“因,因為……”
“先是薑思,現在是我!哈哈,這樣的日子,當真是憋屈。夾在王後和鄭尚宮中間,我也是夠了!”
“是王後讓你這般做的嗎?”
茹素隻寥寥幾句,雲歌已經大致明白了原委。
“你怎麽這麽傻,車到山前必有路,你的死,根本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誰說不能解決?”茹素哭泣:“我的家人,都在鄭尚宮的手裏,我能如何做?是幫你,還是殺你?隻有我死,一切都可以解決!鄭尚宮再也不能用我冒名頂替這件事威脅我,而王後,她也再也不用拿我爹爹的前程唆使我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兒了!”
“死,對於我來說,是個解脫啊!”
這一刻,雲歌除了心疼,沒有別的。
那個純潔的眼神,那直爽的性格,都讓雲歌流連。她覺得,茹素就像一隻被困死的小鳥,這宮中原本就不適合她,她著實是被命運狠狠地捉弄了一把。
“茹素,你呀……”
“雲歌,我不能殺你。你是個好人,我不舍得殺你。我已經作孽深重,再做下去,是會遭到天譴的。”
噗——
一口鮮血,茹素整個人倒在了雲歌的懷裏。
“嗬嗬,別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其實,我並不覺得我值得可憐。其實,我還有……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說。我想,我再不說便來不及了。”
雲歌的鼻子發酸,眼淚奪眶而出。
“你說,你慢慢說……”
“姐姐,是我害死了姐姐。”茹素瞪圓了眼睛,痛苦地說:“她愛上了他,卻要讓我進宮!可那夜,與鄭良偶遇的人其實是我才對。我與姐姐想象,便被他誤認成了姐姐。她頂了我的位置,憑什麽還要讓我替她受苦!”
“她,和鄭良,通通不是好東西!他要了我的身體,卻要和姐姐在一起。他們,都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