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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送別杜凱

  歡送使者的陣仗,做得比迎接使者更為隆重。


  黑色的旗幟上,蛇身妖\嬈盤旋,白色的雲綿延直到遠方,看起來活靈活現。


  看得出,為了能夠將聲勢做大,陌希辰是下了很多功夫的。隻看這一麵旗,就需數十個繡娘連夜趕工數日,才能完工。


  更何況,這樣的旗幟,鋪滿了整個都城的大街小巷。凡是能過人的巷子,都少不得被這樣莊嚴地氣氛渲染。


  百姓一如既往地熱情,比起迎接使者的興奮勁兒,他們更想看看,牽涉到丞相一案的使者,到底長得什麽樣子。


  有些好信兒的,甚至提前十天包下了視角最好的酒樓。


  一時間,好的‘位置’已經叫賣到了百金。


  “你們說,大王會不會放了那位使者?”


  “我看不會。”高閣上圍觀人群中的一人撇著嘴回答:“此事涉及頗廣,連帶著我舅舅家的生意都遭了秧。端國與楚明連通的官道,最近查得特別嚴,聽聞昨日還扣下好幾批有問題的貨物呢。舅舅家的米酒已經好幾天沒有走貨了,全都囤在那裏了。”


  “酒算得了什麽,聽聞被查的貨物裏,還有人呢!想不到,右丞表麵上恩德有加,竟私下做這樣的齷齪事。”


  奴隸們雖然身份低賤,卻是不能隨意買賣的。尤其是送到楚明,這其中的意義,可就沒有一樁生意那般簡單了。


  “你這話可要小心了,”其中一人笑嗬嗬地說:“右丞豈是我們這些小百姓可以議論的,便是他真的有罪那又如何?他是王後的親爹,王後乃端國的國母,看在王後的麵子上,大王怎會輕易決策……”


  聽了這話,幾個人紛紛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說來,這位使者也真是不簡單,才來一月,就鬧出這麽大的事。”


  “你懂什麽,這都是源於那位叫做雲歌的女奴。聽聞大王十分寵幸她,偏得她不懂得收斂,還要去勾引使者,這才惹怒了大王。哎哎,可惜,紅顏禍水,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不過是個妖孽之人,你這般心痛的樣子算什麽!那般人盡可夫的女子,隻是看看便罷了,你難道還想染指不成?仔細落得和那使者一樣的下場!”


  話音未落,引來一片哄笑。


  聶大娘抬頭,若有似無地看向雲歌。而一身男裝的雲歌隻是望向窗外,那杜使者即將到來的地方,麵容上沒有一點起伏,仿佛那些難聽的字眼並不是在說她一般。


  聶大娘輕輕\握住她的手,雲歌這才輕輕轉頭。


  “不想聽便不聽,千萬別走心。”


  “放心吧大娘。”雲歌微笑,反手握住她,“我隻是在擔心,若我真的見到了杜凱,會不會忽然手癢。”


  楚鄴淺笑,“小百合,你雲歌姐姐若是真的手癢,千萬別吝嗇你的小爪子,仔細撓過去便是。”


  小百合和小狗子正擺\弄著精致的茶杯,聞言,毫不客氣地‘嗯’了一聲。


  這裏是醉香樓,乃都城最大的酒樓是也。觀看使者離去,這裏的視野是最好不過的了。


  黑磚紅柱,屋頂的四角立著四隻小獸,規格僅在三品朝臣之下。


  酒樓的老板是何人,無人知曉,隻知道,能坐在這裏的非富即貴。


  拿起麵前的茶杯,雲歌小酌一口。


  溫潤的觸感,碰到唇\瓣上,不覺得冷,亦不覺得熱。


  為了能夠配得上它的名氣,這家酒樓算是裝點盡了門麵。不僅外觀奢華,內裏采用清一色的上好楠木擺置桌椅,連這客人用的茶壺,都是上好的楚明北玉。


  對於珍寶,雲歌還是有幾分研究的。


  這杯子不僅僅是北玉,還是最上乘的北玉打磨而成。內裏通透,沒有一絲瑕疵。想要做出這樣的作品,必定要先粉碎無數個半成品,才會得到這麽一件。


  而偌大的酒樓,這樣的茶杯隨處可見,更不要提其他器具了。


  楚鄴出手甚少這樣大方,尤其是這居中的位置,在今日這樣輝煌繁榮的情況下,這張桌子可不是隨便能得到的。


  似乎看得出她眼神中的狡黠,楚鄴輕聲說:“為了彌補在山上對你我的不敬,這是洛川特地交代的回禮。”


  雲歌唇角輕勾,一直高懸的心這才放下許多。


  有了洛川在,難道還怕杜凱跑了不成?

  待杜凱上攆,儀仗便從南宮啟程了。


  大王與王後站在正宮之前的百級石階上,望著他們緩緩離去。杜凱下意識地看了眼背後,紗簾翩躚,他們越來越小的身影,這讓杜凱的心情越發惴惴不安起來。


  他想要找副使者談談他此刻的擔憂,隻可惜,副使者和他的儀仗並非相鄰,還未出都城,他們是不能再見麵的了。


  杜凱隻得坐回去,緊緊地捏著步輦的扶手。


  儀仗出宮,原本就熱鬧非凡的管道,更加喧鬧了。人們肩並肩,足頂足,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究竟。


  杜凱命人將步輦上的圍簾全部放下,然而,出於對端國的尊重,他卻不能將不透明的棉簾也放下來。


  外麵能否看到他,他不知曉,可他麵前的喧鬧,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種被圍觀的情形,讓杜凱感到尊嚴受到了無限的踐踏。


  猶記得這兩日,他是如何的擔心受怕。可是查到賬目明細,太後和陌希辰卻沒有了下一步的行動,隻是想重心轉移到了打壓丞相方麵。


  若是對他施以小懲,他便不用再怕。可偏偏這樣不當不正地吊著,當真是讓他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靠在柔軟的靠背上,感受著步輦的每一次顛簸。直到走到了最繁華的鬧市區,他才微微抬起頭。


  然而,這一看不要緊,坐在閣樓上的雲歌,被他瞅個正著。


  杜凱驚悚地坐起。


  不是說死在高崖之下嗎?可憑著他對人臉的熟識程度,應該不會看錯。


  那人,可不就是雲歌嘛!


  慌忙地掀開圍簾,四目相對,雲歌舉起玉杯,正朝著他微微頷首。她今日著了一件男子服飾,可依舊掩飾不住她眼底的嬌\媚,以及精致的麵容。


  這世上,恐怕再無他人,能夠比擬這個女人。


  杜凱肥脂流油的臉頰,都因為緊張和憤恨扭成一團。


  難怪,陌希辰並未處置他。


  難怪,他得以被放行。


  他的加入,反而讓陌希辰給了雲歌一個不錯的名分。這金蟬脫殼的法子,當真是絕了!


  見杜凱掀簾,百姓更加躁動了。有的幹脆扒著酒樓的圍欄,雙眼直勾勾地打量著他。可待看到他真容時,又無一不露出失望的神色。


  原來,那被神話了的使者,就是這般模樣啊!比起他們的大王可差得太遠了。那雲歌難道是瞎了不成?竟然有胃口勾引這樣醜陋的男人!

  杜凱又放下了簾子。


  木已成舟,現在直到真\相,為時已晚。他恨隻恨當初沒有手刃了雲歌!


  不過,這一月來,牟穆城那邊並未來什麽危險的消息。若不是他認錯了人,便是這雲歌另有打算。


  一想到遠在端國還有一個這麽危險的雲歌在,杜凱就如坐針氈,坐立難安。


  “你說,他此刻在想什麽?”


  經過昨日,她與楚鄴之間的關係又近了許多。粉\嫩的唇\瓣抵在茶杯邊緣,一顆可愛的小牙輕輕敲著玉\麵,發出淺淺的聲響。


  “大概是在想,如何才能除掉你吧。”


  楚鄴收回目光,手指沾了些茶杯中的水,在桌子上輕輕寫了個‘觀’字。


  “大王親自為你做的戲,太後親自為你護航,這樣的待遇可不是尋常人能夠享受到的。你隻需靜觀便是。”


  雲歌與他對視,雙雙而笑。


  單看杜凱的表情,就知道,他始終是被蒙在鼓裏的。陌希辰就是要看到他挫敗,隻有他挫敗,才能報這一月委曲求全的仇。


  雲歌了解陌希辰的性子,他必是那種秋後算賬加倍奉還的主兒。


  步輦落在城門下,王陸親自下馬相送。


  杜凱拱手,“王老將軍請留步,杜凱何德何能,能讓老將軍親自相送。”


  王陸冷哼一聲,並不給他麵子,“使者承受著便是,若非楚將軍受到牽連,身受重傷,此刻還不能見人,哪裏還有老夫的份兒!”


  杜凱一聽,臉色更加訕訕了。


  王陸一語雙關,既擺明了自己瞧不上杜凱的心思,又在責怪杜凱,若不是他自作聰明,自己也不會放下架子出來相送。


  一場歡送儀式的,弄得表麵風光,實則淒涼。


  杜凱重新上了馬車,副使者已經坐在裏麵多時了。兩人互視一眼,皆是無語。


  端王並未怪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於此同時,崇明殿。


  太後端坐在軟席上,下麵則是陌希辰和上官雲梅二人。


  “都送走了?”


  陌希辰俯首回答:“是。”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陌希辰抬頭,“母後放心,兒臣皆安排妥當,保證萬無一失。”


  太後滿意地點點頭,目光落在旁側的王後身上。她故意冷了聲音,“你也知道錯了?”


  王後伏在地上,行如此大禮,仿佛自封後大禮之後便不曾有過。


  “兒臣謝母後寬宥,兒臣必定謹遵母後教誨,嚴格管教家人,再也不會讓這類事發生。”


  “你能有這份心就好。”


  太後冷哼,語氣擺明著不信。


  “此番饒恕你,也是看在你們護我母子二人有功,否則,樁樁件件,每一樣都夠發配了你們上官家的。上官一族是大姓,是端國的母姓,在我國有著極其尊貴的地位。若連你們上官氏都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那麽又何談興國安邦?!”


  王後聞言,將頭壓得更低了。


  太後見她謙卑,也點到為止。


  “你也累了幾日了,就先下去吧,辰兒,你留下,母後還有許多話要與你說。”


  “諾。”


  上官雲梅疲憊地起身。


  她不敢再看太後或者陌希辰,隻是低著頭站起身,然後後退著離開。


  原本就是沒什麽地位的。經此一事,她在這母子二人心中的位置,又要大打一番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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