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蠱毒夫人
太醫署因為陌希辰的突然造訪,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十幾個太醫靜候在床前,忐忑地擦拭著額角的汗水。而親自為雲歌診脈的太醫院首領朱天琪,此刻正捋著下頜的胡須,認真地揣度著紅線另一端雲歌奇怪的脈相。
若說著行醫經驗,他已經是個縱橫醫壇六十年的老江湖了,可麵對雲歌的奇怪內流,他卻隻能瞠目結舌。
陰陽相搏,卻沉而不僵。虛弱的觸感裏,透著渾厚的力量,簡直超乎了常人的想象。看了眼章淇送上的毒蛇,他更覺得匪夷所思。若隻是單單的涉毒,怎會讓一個人的內裏血流如此參差不齊?更何況,雲歌昏迷不醒,按著脈相看來分明是內傷所致,怎麽會與這條蛇有關?
表情越來越凝重,他並不知道,僅一簾之隔的雲歌,正手按腋下,信心滿滿地操縱者她的每一寸脈搏。
這不是她第一次這般做了,糊弄大夫,她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還是將軍府千金之時,她便是這樣誤導大夫的診脈結果,最終讓父親相信,她患了各種疑難雜症,已經不再有人會要她。
陌希睿隻能是他老人家唯一的選擇!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說服父親,相信陌希睿,輔佐陌希睿,將自己嫁給陌希睿。
"她到底怎麽樣!"
朱天琪搖搖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王,臣無能,雙頭蛇本就是這世間最毒之物,如今雲歌姑娘脈相異常混亂,異於常人。微臣實在不能判斷,她到底是因何緣故昏迷不醒!"
"你是太醫署的元老,難道連這點毒物都製服不了?"
"大王,"朱天琪顫抖地跪在地上,"不是臣不能製服,隻是,雲歌姑娘發病多時,恐怕此刻已然病入膏肓。雖然臣不知她為何還能保留一絲氣息,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臣與太醫署眾人皆是束手無策。如今,唯有找到下毒之人,查出喂養毒蛇時,是用了什麽藥物,方可回天。否則……"
"下毒之人……"陌希辰雙眼微眯,眼底隱晦的神色一閃而過,"若是一時之間查不到呢?可還有其他方法?"
朱天琪再次伏在地上,"有!可是微臣鬥膽,此人大王勢必會犯到大王的忌諱,所以臣實在無法說出此人的名字!"
陌希辰忽地冷笑:“你哪裏是不敢說出,分明是等著本王替你說出名字。”
朱天琪顫抖地回答:“大王,人命關天,微臣認為,雲歌姑娘在大王心中的分量一定很重,否則,大王不會私自將她從天牢裏放出。臣願以項上人頭保證,今日之事,太醫署不會泄露出去半分。若是大王能放那孩子回宮,今身今世臣就算是死,也願意與她一同報答大王的恩德。況且,臣並非信口捏造。楊夫人自小研習藝術,尤其是蠱毒之術,更是精通異常。福兮禍兮,臣已經不願再細想,隻願她能憑借曾連累她被放逐的技藝,幫得大王萬一。”
“哼哼,你是在威脅本王嗎?”
“朱太醫,若不是今日遇到雲歌這事,本王還不知道,你對你的這位大逆不道的義女還有這份親情。可她在宮中大行巫蠱之術,這實屬大忌。就算本王今朝能夠原諒她,你覺得,她還能回宮嗎?坐下了這個罪名,宮中的妃嬪,必定人心惶惶,生怕那一日死在她的毒蠍之下。如此禍亂宮闈之人,能被安排在過寺修行,已經是本王仁至義盡了。”
“還請大王明鑒啊,楊夫人一向心慈仁善!所謂毒醫,不過是個人的喜好而已。若她不懂得釀毒,如何能為中毒之人醫治?至於毒蠍傷害到王後娘娘,更是極不可能。那些毒物都是經過特殊訓練,承明坊與棲凰殿相距甚遠,如何能這般湊巧,一個不少,全部跑到王後娘娘宮中?”朱天琪委屈地老淚縱橫,“對於微臣所說,大王必定心知肚明。還望大王體念她生下世子殿下有功,就饒過她這一次,給她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雲歌姑娘的病情耽擱不得,若是延誤了,恐怕便命不久矣啊大王!”
雲歌緊緊地抿住嘴唇。
本想借著陌希辰的手,徹底地搜查一下宮中還有哪些潛在的敵人,沒想到,卻被一個年邁的朱天琪反利用,借此引出了一個楊夫人。
不過,楊夫人是陌子軒的生母,是端國唯一一個僅次於王後地位的夫人。若是能因此而救她於水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宣旨!”就在章淇以為大王會斷然拒絕時,陌希辰卻忽然命令道:“朱天琪,本王隻給她一次機會,若是醫得好,那麽或許本王會準許她與世子見麵,可若是醫不好,那便讓她隨雲歌陪葬!明白了嗎?”
為奴隸陪葬,這對於地位尊貴的夫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這個條約充滿了羞辱和諷刺,可這是長久以來,楊牧可得到的唯一希望,他必須好好替自己的義女把握。
“諾!”
太醫們紛紛退出,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雲歌和陌希辰兩人。陌希辰坐在她的床邊,淡淡地歎口氣:“哎,你可知,為了你,本王爽了五年前那個刻骨銘心的約定。”
“不過,能夠救回你,這樣做也是值得的。”
輕撫著她的臉頰,分明與他心中的鍾寶青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可就算如此,他還是能很快捕捉到她緊蹙的眉頭中,那股與鍾寶青骨子裏透發而出的雷同。陌希辰的眼眸中,那抹古怪的情緒益發明顯了。
“或許,真的如太後所說,你,會是本王成就霸業的關鍵。”
“所以,本王不允許你死!”
低吼,讓雲歌心中一顫。她想睜眼,可就在她覺得這場戲已經演不下去時,陌希辰忽然俯身,將頭埋在了她的頸間。
“雲歌,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
手腕被輕輕執起,雖未看到她的容貌,單憑她幽蘭般的談吐,和溫柔的動作,就足以見得是一個難得一見的賢淑女子。
楊夫人到時,雲歌因為自行沉脈許久,臉色變得很難看,楊夫人看了看那籃子裏依然被殺死的毒蛇,細眉輕輕皺在一起。再觸及她的脈相,立刻露出凝重的神色。
“如何?”
陌希辰坐在床邊緊張地問道。
楊夫人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妾身不知,還需細細診治。”
食指觸及寸脈,雲歌隻覺得腋下的搏動一滯,她想要再控製,已沒有可能。再循其他兩脈,更是內勁十足,讓雲歌沒有半分可以反抗的餘地。三脈如同被禁錮在一起,雲歌隻能任由自己的真實脈相奔流而下,直到楊牧可指尖。
雲歌緊張極了,這位素未謀麵的楊夫人,竟然可以輕而易舉地猜穿她的伎倆。
那麽下一步,她要做什麽?向陌希辰高發她嗎?
楊夫人掀眸,細細打量了一番雲歌。這個簡單的姿勢,讓她原本就十足絕美的風韻展露無疑。分明隻著了一件尼姑的服飾,可就是這粗布素衣,卻更顯她的清新脫俗。陌希辰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這曼妙的麵容之上,下一刻立刻冰冷地轉開。
美麗又如何?漂亮又如何?女人美如蛇蠍,便是更加惹人恐懼的。
猶記得當年,他在她的內室裏搜出多種毒物時震驚的心情。
自從端國平定以來,她是他唯一願意親近的女人。當時的他,從不信任任何人,除了這位他欽點的夫人。
他多麽想要這樣一直找一個人相信下去,可看到那些瓶瓶罐罐,看到被用來做實驗的貓口吐鮮血倒地不起的模樣,他便再也相信不起來。
甚至午夜夢回,他都會被她毒殺,身體一點點冰冷直至死去。與湘國舊部的鬥爭,已經讓他身心俱疲,他不想再費盡心思,將一個有問題的人放在自己身邊,所以,他讓她離開,一去便是五年。
似乎,這五年,她的容貌並沒有改變,除了那眼中的稚嫩,已然被成熟穩重所取代,並無其他。
“還沒診出嗎?!”
陌希辰不耐地問道,更想借此掩飾自己內心的糾結。難道,雲歌隻是一個借口?看到她,他竟然可以想起這麽多。
楊牧可溫婉一笑。
這雲歌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出色。難怪,他會不辭辛苦,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諾言,將她緊急召回王宮。
扣動脈弦,雲歌身體一陣緊繃。一團雄厚的內裏借著手腕綿延而入,還未等雲歌準備好的,那弦音已經傳入她的心尖。
“這種小伎倆瞞不了我。”
“不過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但要我隱瞞你體\內有異,就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楊夫人狠命撥弄了一下,推筋箸骨,痛癢讓雲歌不禁皺眉:“我,要世子殿下!”
雲歌暗自喘了幾口粗氣。
這個楊夫人果然厲害,被她這一番折騰,雲歌渾身都被泄了力氣,想要反抗都不成。而更令她驚奇的是,這失傳已久的脈音功,她竟運用得如此嫻熟。若非自己的筋脈底子不錯,被她如此撼動,恐怕三天之內想要抬胳膊都是難事了。
三脈被鬆開,雲歌適時地彈出一脈,意為同意。
楊牧可立刻溫柔地笑道:“雲歌姑娘體\內的蛇毒已然蔓延,若想活命,還需要我調製的丹藥。可這丹藥需要一位藥做引子。”
“引子為何藥?”
楊牧可溫柔地回答:“大王的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