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深不悔
鳳墨影隻贏不輸,奇怪的是北間的客人隻輸不贏?
而南間的客人或輸,或平,就是沒有獨贏過。
這兩間雅間的客人隔在珠簾後,不怎麽喜歡拋頭露麵,就連個身影兒都吝嗇得很。
楚子瑜不由有些好奇,但望眼欲穿他也穿不到那兩間雅間的屋子裏頭去,將人瞅個清楚。他隻感覺今晚這事有點懸,但是老大沒有發話,他也不好亂猜測、亂打聽。
意外的是北間的客人每一局都跟著下注,無論他們下的是多少。但每一局都輸,楚子瑜皺眉,心裏暗自調侃,這人擺明就是想給他們老大和南間的客人送錢花的?究竟是誰呀?
老大命真好,不玩則矣;一玩就遇上這種千年難得一見的小綿羊?
他摸了摸下巴,是羊,還是狼?
這世道還真難說得很。
就在他暗暗提防的時候,北間的雅間裏卻忽然熄滅了火光。那一道牆哢哢幾聲,竟關閉了起來。
楚子瑜瞪了瞪眼,這下真是猝不及防。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真的隻是來送錢的?
鳳墨影不禁挑了挑眉,目光在那堵上的牆麵上凝視了一瞬。眼裏的神光悠悠。
北堂渺似被那幾聲機關的回響給驚醒了神遊天外的夢似的,目光微冷,朝那方向瞥了一眼。而後,又凝神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地沉著臉,看不出是個什麽情緒。
名副其實的高嶺雪蓮花。
鑒於北間的客人退出了賭局,意濃輕輕按了按骨筒,依然沒有抑揚頓挫地問道:“如今隻剩下兩位客人,是否繼續呢?”
鳳墨影敲了敲案麵,笑道:“已經認好規矩了,正想玩一玩二,不知南間的客人是否能繼續奉陪?”她這話的語氣用得有點囂張,配著一身奢華低調內斂的錦繡男裝打扮,再配著嘴唇上的一撮小胡子,有那麽點外放的大佬氣質。
她自我感覺,二三指間差了根雲霧嫋嫋的煙。
演戲、裝逼,還是能拿出來玩玩兒的。
南間的客人果然第一次出聲了,哼哼兩聲冷笑,走的後鼻音。
一把不怎麽能聽出年紀的聲音,簡言意駭又略帶激情,還有點不屑的小氣音道:“開始吧!”
言下之意是,廢話忒多!
楚子瑜當即暗吸了一口氣,保不定他想上去揍他一頓。這是找死嗎?也不瞅瞅這邊坐在他身邊的人是誰?竟然敢大言不慚、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活膩味了,不想耍了?
他衝鳳墨影看過來,一臉的激憤。兩隻手的骨節似乎都已經能聽見了正在散發著的格格響。
鳳墨影撩起眼皮,淡然不驚地乜他一眼:稍安勿躁,少年!
對於她這種老神在在的淡定,楚子瑜立刻會意,恢複了他身為鳳翎衛統領該有的端莊與矜持。還有他楚家公子的翩翩風采以及隨時可以拿出來糊弄人的涵養。下一刻正襟危坐,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
鳳墨影瞧他瞬間從熱血青年恢複成了人模狗樣的,不由心中暗笑。纖纖手尖在案麵上敲了敲,將麵前所有的銀票都推了出去,說道:“今晚所得,就最後聽一個響,如何?”
南間的人似給她的豪氣噎住了,半晌才道:“好,好,好……”好個屁,見了個瘋子。
這人的目光在案麵上的銀票上轉一圈,就聽見東間的紅衣少女唱道:“東間,下注五千三百兩。”他的手一頓,身上沒有這麽多銀兩,咋辦?剛才可是答應了要奉陪的?
這不是“啪啪”打臉嗎?
南間的靜默,讓鳳墨影心裏有數,她道:“這一局我輸了,這五千三百兩就是前輩的了。若是我贏了,隻求前輩在半個時辰內有問必答,言之必實,如何?”
南間的客人呲了一口氣,情敢他這是被人給賣了?
誰會知道他在這?
對方明顯是衝他來著,那麽這一場賭局……
他沉吟了片刻,錢他倒不在乎。但是這賭局嘛,他心情激動。對方顯然是個中好手,這幾場下來,也領教了她的本事,已經很少人可以讓他這麽臉紅心跳了。他眯了眯眼,一錘定音道:“成!”
鳳墨影釋然一笑,道:“這一局倒不如前輩來做個莊吧?”
南間的人笑道:“有你的!”又朝身邊的紅衣少女道:“去將骰子請過來!”
侍候在旁的紅衣少女笑著答應,便走向了意濃,將她麵前的骰子器具搬進了南間去。
南間的人道:“這就開始了。”話音一落,他手中的骰子飛起,骨筒也飛起,就在半空中一直旋轉著沒有落下來。三個骰子在內裏撞擊得“啪嗒”作響,最終寂然無聲,又圍繞著他轉了一圈,才重新落到他的手上,四平八穩地放置在案麵,等待被揭曉答案。
意濃除了是個搖骰子的高手,還是個聽骰子的。這一局她卻有點蒙,最後落在無聲處的骰子究竟是不是已經塵埃落定?還是內有乾坤?
她一貫淡定自若的目光,此刻也有意無意地瞟向了今晚十拿九穩的東間客人——小胡子老大。
一貫覺得小胡子礙眼,今晚卻覺得這胡子也有說不出的魅惑。
鳳墨影留意到了她的目光,手癢地揩了揩嘴唇上的假胡子。姐假扮個男人,也特麽帥麽?冰山美人也拜倒了姐姐的石榴裙下了?
楚子瑜是聽得一臉懵然,不知這聽骰子的,還能玩個搖骰子,還玩出了這麽個花樣來。他雙手一交,十分有信心地將此事交給了他們家的老大。一點就要虧空的財奴樣也沒有了,淡定得令人十分信服。
北堂渺倒不關心錢財的事,他倒是關心那幾顆骰子在接近無聲處還轉了幾轉的妙到巔毫的手法。有意想要提醒鳳墨影不要妄下定論,可是點數呢?他的目光朝意濃一瞥,將她的眼神冰封了回去。
意濃莫名其妙地一懵?
鳳墨影已經提筆在紙條上寫下了點數,抖了抖幹墨汁,交給了身旁聽候的紅衣少女,讓她將答案拿進南間去。
為證公平,意濃也一起進了南間。
揭盅的聲響在靜寂中顯得格外地讓人屏息靜氣,下一刻,意濃略帶起伏的聲音道:“一。東間的客人贏了。”
楚子瑜當時右手一拍案麵,咧嘴笑了起來,要多甜有多甜。目光從案麵的銀票上掃過,簡直是心花怒放,見錢眼開,財迷本色盡顯。
鳳墨影左手在衣袖上不為人知地一抹冷汗,瞅住楚子瑜那一臉的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心中暗忖:萬幸!雖然換了一身的馬甲,本事到底還沒脫軌。
右側的北堂渺亦是鐵樹開花般噙起了一絲輕之又輕的笑意。側目瞧向鳳墨影,忽然覺得她神采飛揚得耀眼,以前許多看不順眼的地方,竟也似慢慢地模糊了起來,覺得意外地柔和了起來。
鳳墨影向南間一拱手道:“前輩,承讓了!”
南間的人輕歎一聲,道:“願賭服輸,來吧!”
鳳墨影朝楚子瑜與北堂渺道:“你們在這裏稍等。”
楚子瑜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懵,不知自己為何而來?來此為何?該幹何事?此刻也不知如何反應,隻言聽計從地回道:“遵命!”
北堂渺抬眸看向鳳墨影,眼眸裏似道了一句;小心!等你!
鳳墨影心下微微琢磨,是否自己看錯了?北堂不是應該是全宇宙最酷的冰雕嗎?怎麽會跟她傳達這麽一句溫存貼心的話。
不可思議!
她起身回道:“恭敬不如從命!”朝著南間走去,身後的牆就在慢慢的哢哢聲中合璧了起來。兩間雅間又隔了起來,燈火明媚中,一簾密集的珠簾後,一人靠在椅子上,伸手在案麵上斟了兩杯酒,說道:“來者是客,請上座!”
“謝謝!”鳳墨影一笑道,伸手揭開珠簾。
眼前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大叔,意態瀟灑,五官清雋,就是有點不收邊幅,和他想象中的形象多少有點出入。
顏畢一抬頭望她,就知道是個女的,不由笑問道:“姑娘認識鄙人?”一副浪蕩公子的腔調。
鳳墨影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壓下了心底的驚詫,斯文有禮地坐下去,回他道:“找前輩,自然是為了看病。”
顏畢點頭,“處心積慮、順理成章,沒有新意。”他拋出了一溜的點評後,懶洋洋地抬起兩根矜貴的修長手指,用眼神示意她伸手過來。
鳳墨影入鄉隨俗地躺平了左手在案麵上,隻見兩隻溫涼的手指輕按在她的脈門上,一點即鬆。仿佛她身上有咬人的虱子,但他下一刻的目光隨即深沉地看著她,眼中的神色難以言喻。
“你已經是一個死了半截的人了。”顏畢口出狂語。
鳳墨影心中一突後,笑著頷首:“前輩可還能治?”
顏畢雙唇碰碰,似要說違心之言。但又似忽然記起了自己方才的賭約,言之必實,那到了舌尖的話一轉又換了語言道:“治許是能治,但是麻煩得很。你身上先是中了無解必死的‘玉璿’,而後又被人快刀斬亂麻以我藥師穀的毒藥‘漠華’用以壓製,這是毒上加毒,兩毒相衝隻能暫時苟延殘喘。能喘得了多久就看你自己的命和後麵的保養。平心靜氣,不動內勁,溫溫和和地養護著,再配個藥方,也能養個二三十年。”
鳳墨影無喜無悲的聽著,仿佛不是自己的切身之事。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死於非命了。心裏素質還是有的。
顏畢又道:“如果沒這些功夫,那就難說得很!隻要妄動一次內力,也能讓你毒入心肺,血脈逆流而死。不過……”他的眼眸忽然閃爍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絲耐人尋味,“許是有人願意把他的命給你,你身上契了個‘鶼鰈之印’的承印。隻要付印之人一日不死,他就能以自己的命來續你的命。他不死,你也死不了,直至這個癡人魂飛魄散、血脈幹涸、氣息斷絕。”
這一次,鳳墨影的心頭劇震了一下。
話說至此,仿似後知後覺的,又仿似忽然醒悟的顏畢用眼神剜著她,道了一句:“那個白眼狼崽子,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