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鳥 第二十三章 枯骨 (9) 枯骨 下
枯井之下,許久的寂靜。
康納站在如熔炎纏繞的聖物前,捧著一本書,口中念念有詞。這老頭手握獵刀的時候像屠夫,捧書的時候,像一位虔誠的教徒,此刻正在禱告。
“教授,您都念十幾遍了。”看著他腦頂日漸稀少的頭發,他的學生,班澤爾擔心地提醒。
三年前班澤爾從軍校院畢業,隨後就被安排到壁外與康納教授一起探究聖物的奧秘。
在這座深埋地下的空間裏,隱藏著這個世界的最大秘密。領地世界所有的咒語都收錄地下室的十二條通道裏,上萬冊筆跡,包括地上搬運過來的物種記錄。
中央主空間也堆積了大量未整理的筆跡,他們在等十三號通道的修建完成,因為實在沒地方容下新的秘密了。
同期畢業與他一起到壁外也許隻剩下他們幾個了,在地底研究咒語總比地上隨時喪命好。聖物的發掘毫無進展,那些咒語對它毫無感應。早先時候傳來756期調查傳來的慘案讓他們意識到,如果再不加快進展,死亡將永無休止。
“到底哪裏錯了呢?”康納又去抓頭頂的頭發,“聖物不是對咒語最敏感的嗎?王室的那件秩序不就是如此嗎,為什麽它會沒有感應。”
阿托利斯的秩序之劍也是偶然得到,從圓桌國王的傳就能得出結論。或許隻有大法師才知道其中的真正秘密,但他已經死了,並且沒有記載或流傳他將什麽秘密告訴別人。康納歎了口氣,那時的人根本不在意這些,他們隻知道他們得到了一個英明的阿托利斯圓桌國王。
這時,十三號封鎖門傳來響動,是那些探路的人回來了。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但其中一個名叫百葉川子的女孩,眼睛最為明亮,就像末日焦土上綻放的一朵花。
但沒有一人有心思去注意這道風景。
班澤爾有些不自然的收回視線,友好上去幫他忙把工具卸下。
“你們怎麽才回來。”
康納將書合上,轉過頭來詢問他們,“是不是毀了?”
他指了指堆積在地上的筆跡,“可再沒時間重新修建一條了。”
“不,教授。”百葉川子上前一步,“我們在十三號的通道裏發現了另外的通道。”
“這再在正常不過了,那是瓦斯氣的巨大壓力形成的空間。”
在源物質力場的支撐下,他有絕對的自信肯定十三號通道的完整性。
“並沒有,我們在洞口發現一件東西”
百葉川子接過一個布袋,直接伸手往裏掏,“看,是一顆腦袋!”
康納看著她手裏的頭蓋骨,不由倒退一步,老年人一大清早就覺得胃不太舒服,他剛吃過早餐不久。
“你一個女孩子也不注意一點,當心以後嫁不出去。”康納知道她是故意的,於是惡毒地詛咒道。
“幹我們這行的不都是這樣的。”百葉川子自我安慰道。的確,誰要是知道他們這行人專跟死人、怪物什麽的打交道,誰還敢靠近他們。
“都不知道死了幾百年的東西,看把您嚇得,跟那些訓練兵似的。”百葉川子反擊道。
“行了行了,快把它拿開。”康納終於忍不住了,揮手讓她拿開。
但她並沒有這麽做,繼續伸手往袋子裏去,尋找這塊頭蓋骨的真麵目。
“這塊顱骨”隨著百葉川子的拚接,康納漸漸睜大了眼睛,“這這是一位領主!”
百葉川子接過一個木質托盤,將一顆奇形怪狀的頭顱捧上來。
很少人知道,領主的腦袋跟人類的一樣大,同樣擁有智慧,它們的額骨、頂骨幾乎和人類一模一樣。
“這簡直不可能,一共隻出現過八位領主,它們中的七顆頭顱都還保留在普羅米修館的地下迷宮裏。我要立刻傳信回學院,告訴瓦爾加那子。”
“這是一個多麽重大的發現啊,曆史上不止有八大領主。”早有人將封在木箱的信鳥抓出來,遞給他筆和紙。
“你們立刻組織隊去探查,等會我要親自去看看,一定還能發掘更多的秘密。”
百葉川子嚴肅的回應,班澤爾攔住她:“你們都先稍作調整,這種事交給我們沒幹過活的來吧。”
即便常年飄蕩在壁外的荒原,一夜下來,易木的耳朵也被寒風吹得通紅,他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嘴裏叼的那根煙似乎永遠也不會熄滅。
馬背上懸著的兩把獵刀腐朽不堪,原來這些試煉生的一夜無事,竟全讓他給斬去了。那些人雖吹了一夜的涼風,可還是心存感激的。牽過前輩的愛馬,一定大爺一樣的伺候著。
校院的人不愧為領地中的精英,即便昨夜經過多大的風雪,補給的馬隊還是按時送達。從車上卸下糧食和酒,露嘉·克裏斯蒂爾正在數點清單,事情交給校院實在令人方心。一些東西隻需走個流程,但露嘉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死板吧,看他一副認真的模樣倒也不怎麽像,總之他做事似乎總有他的道理。
易木就是不喜歡這樣的人,太過規矩,太過沉悶,太過乏味。他大大咧咧地走過去跟馬隊的來打聲招呼,直接順走了一壇子酒。露嘉看見了,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酒才是北原必不可少的糧食,給那些拿來暖什麽屁的身子的鬼,簡直是浪費。隻因為有酒,獵殺起來才更有勁兒。他第一次喝酒時候,一口就醉了。雖然醉了,但是膽子也大了,於是離家出走,去追趕自己的理想去了。第二次喝酒,壁外試煉的他遇到了潛伏的怪物,保護他的前輩因此犧牲。他喝了前輩留下的酒,還是一口就醉了,但再看那嗜血的怪物,也就沒那麽可怕了。第三次喝酒,給前輩血仇的他渾身是傷,夜裏疼得他睡不著覺,這次他沒有醉,也感覺不到痛,第二醒來他就變成了酒鬼。
這些鬼懂什麽是酒,看他們一個個皺著的臉,像是吃藥似的。
一隻信鳥從頭頂飛過,撲吱落到背後的平地上。是從東麵飛來,是地下那些家夥傳來的。
十幾分鍾後,十幾頭戰馬圍在一個巨大的坑洞前。
“這就是昨晚炸出來的洞口!”
易木看著深不見底,洞口被白雪覆蓋的孔洞,“真是幸運,那些人竟然還活著。”
洞口上有剛架上的支柱,上麵吊著幾個鏽跡斑斑的滑輪,有人從吊車裏上來,對著他們大喊道:“快叫你們的人過來幫忙,這裏有上白個洞口。”
地底某個通道裏,這個通道原本很,越往裏走就越寬敞,班澤爾也越來越擔心。川子也不知道自己往裏走有多長時間了,隻覺得好長好長,長的離譜,但卻始終沒有盡頭。
秩序領域!這個似乎無限不循環的通道,其實是被某種規則做出了定義。通常我們稱之為秩序領域,陷入這種地方的人往往能看一些奇怪的東西,遇到奇怪的事。民間多定義這種情況為靈異事件。
雖然靈異,但如果知道它的規則,就能像打破玻璃一樣輕易將它擊碎。
班澤爾陷入的這種秩序,與第89號規矩,莫比烏斯領域相似,都是往返回到原點,可這次,似乎有些不同。莫比烏斯在《秩序碼》中用古咒語拚寫為“bius”,配合聖遺物能發出一道將人困在循環領域裏規則。此時隻要當事人醒悟,打破循環中的異點、或者有人往這個領域裏砸一個石頭,都能將他解救出來。
但是
“這不是莫比烏斯領域,班澤爾。”
川子看起來還好,勉強笑了笑,每次遇到這種東西都會產生莫名的恐懼和哀傷,仿佛此刻有無數冤魂圍繞在他們身周訴哭。
她的笑容如末日焦土上唯一綻放的花朵,班澤爾這次不再回避目光,隻想安靜地看這朵花。
“不是,這個領域是不循環的,是一種新的秩序。”
這個空間越來越大,大到根本不可能埋在地下。磁盤在班澤爾的手中慌張的打旋,他們早就迷失了方向。
“不知道教授那邊怎樣了,這種事本就應該交給我們。他方向感本就差還要親自出馬,遇到這種規矩,恐怕能把他急暈。”川子隨便扯道。
“教授有他的智慧,或許也沒我們那麽倒黴。”班澤爾走在這個似乎無窮盡的通道裏,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倒黴麽?內心裏,班澤爾倒希望他們困在這裏久一點,越久越好。他把自己藏得好,誰也不知道他的內心裏還惦記著一個姑娘。這個姑娘與他共同生活過七年,隻不過,他是隻會念咒語的書呆子,體能課上他總是落到最後,那個嘲笑得最大聲的就是眼前這個姑娘。
真沒出息啊,班澤爾,你為什麽老跟在一個姑娘背後,讓別人也看看你的背影好麽!
就當他做出行動的時候,腳下的壓力突然集中起來,他踩在一塊之前從沒有過的東西上。這塊東西是岩石?前方的通道突然出現整片漆黑,這種漆黑並不是無光的黑暗,他將燈瓶往裏一舉,視野中是一整塊從岩石穿過的隧道,腳底的路變得規則起來,筆直的通往盡頭黑點。左右兩壁黑色紋路沉寂滄桑,年頭恐怕不止有書紙記載的八百年。
“這些難道是秩序碼?之前的幻境難道就是它們產生的。”川子上去觸摸壁上的文字,這是一種不同古、新形式的“咒語”,這點她也看得出來,它們書寫形式有相似的地方。
“不是它們,‘咒語’是對它們的一個解讀,咒語對我們並沒有直接的作用,但它能讓一種稱為‘源’的元素產生反應。”班澤爾從腰間拔出象征性的獵刀,用它銳利的鋒刃在牆壁上心的挖取,掉落粉末隻能證明它是普通泥土或者是耗盡了“能”的源物質,班澤爾耐心的解釋。
世上的東西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它隻是從一種東西變成另一種東西,一種形式轉換成另一種形式。這種古人寫在書上的經驗,川子也會倒背如流,但這東西是什麽,什麽又是“能”?
“粗淺的理解‘能’,是可以、能夠的意思。”班澤爾指著手中燈瓶裏的火焰,“教授,這就是‘能’。”
“教授。”川子故意拉長了這三個字語速,一如既往的嘲諷道,“軍校的學士也不過如此嘛。”
班澤爾苦惱地抓了抓頭,這到底該怎麽解釋,難不成解釋,“石頭裏藏著一盞燃燒的油燈,就是‘源’物質的本質。”了吧。能隻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並不是其中住著什麽鬼怪,而若世間沒有神靈鬼怪,一些東西理解起來可就複雜了。
“我建議你以後別隨便抓腦袋哦,不然你看教授長什麽樣,雖然吧,你是教授的得意弟子。”
川子彎著嘴,目光中已將他看成了禿頂。這該死的秩序領域產生的幻境竟對她毫無作用,對他來,世間除了“能”這種不可理解的東西外,還有一種東西讓他無法理解、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