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心知
在流雲樓聽到了?
姬嘉樹愣了愣,就算天階修行者五感再敏銳,也不至於連隔這麼遠距離的聲音都能聽見吧?
除非這聲音是直接響在他的腦海中或是耳邊。
「昭華,難道你……」
不等姬嘉樹說完,李稷已經走到了窗邊,他並不在乎自己在哪聽見的,他此時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姬嘉樹手中的葉片上。
「聯上了嗎?」
「嗯?啊, 沒錯。」
姬嘉樹回過神來,向李稷展開桌上的地圖,簡明扼要地將嬴抱月剛才的交代和他說了一遍。
「嗯,事情就和嘉樹說的那樣,」嬴抱月撫摸著手下的樹榦,抬起頭看向夜空上的星辰,她彷彿能看見那兩人站在樹前的模樣。
「約好了啊, 如果我沒再次聯繫,你們千萬不要過來。」
「嗯,」姬嘉樹點頭,「但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我知道,」嬴抱月笑了笑,伸手握住腰邊巨闕劍的劍柄。
只可惜,她到現在還沒能拔出這把劍。
姬嘉樹的神情輕鬆了不少,但李稷望著窗外的葉片,漆黑的雙眸黑沉沉的。
「等等,你現在真的安全嗎?」
聽見李稷這麼問,姬嘉樹猛地側目看向他,心中莫名不安起來。
嬴抱月一怔,聲音盡量放得柔和下來,「安全啊,不安全的話我能這樣和你們說話嗎?」
這也是姬嘉樹之前放下心來的原因。嬴抱月這一次的聯繫一直沒有其他人來打擾,語氣也很平和,實在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但此時房間內莫名瀰漫起詭異的寒意,姬嘉樹睜大雙眼,李稷身為天階修行者, 他的心境影響到了周圍的環境。
「你騙人。」
李稷定定望著姬嘉樹手中的葉片, 淡淡開口,「你接下來要去危險的地方吧?」
嬴抱月放在樹榦上的手一僵。
她不禁轉動了一下腦袋,果不其然,她的四周空無一人。
她莫名有一種錯覺,李稷就像站在她身後,看到了她身邊發生的一切似的。
下一刻嬴抱月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剛剛的沉默恐怕暴露了很大的問題。
「抱月,你難道真的……」
姬嘉樹愕然的聲音從樹榦中傳來,嬴抱月默默扶額。
李稷難道是有什麼特殊能力嗎?隔著這麼遠都能讀心。
「我可沒騙你們,」嬴抱月苦笑一聲,「我現在的確很安全。」
雖然接下來就不安全了。
「那之後呢?」李稷靜靜問道,「你要去哪?」
嬴抱月頓時又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她吐出一口氣,「我能問問,李稷,你為什麼這麼問嗎?」
李稷總不會真的對她有心靈感應的能力吧?
「你也許從未意識到過,」李稷垂下視線,淡淡道,「你每次要去做危險的事時, 都會是這個語氣。」
格外的溫柔,平和,又有一絲眷戀和放心不下的語氣。
嬴抱月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她是真沒想到這還能聽的出來。
她的指尖正觸及到淳于夜咬出的疤痕,這時李稷的聲音冷不防從樹榦里傳來。
「你受傷了?」
這下嬴抱月是真的渾身汗毛都豎起,李稷是有千里眼嗎?
「看來是受了,」李稷緩緩握緊拳頭,「淳于夜弄的?」
這人太恐怖了。
嬴抱月倒吸一口涼氣,「李稷,你能不能再別往下猜了?」
越猜越嚇人了。
李稷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好。」
他並不想嚇她。
「你在千里之外,你真要去冒險,我們也沒有辦法,」李稷定定望著那片發光的葉子,「但你能告訴我,你要去哪嗎?」
他不想再次被人丟下,卻連去哪報仇都不知道。
「我……」
嬴抱月沉默一瞬,「我要去禪院。」
「禪院?」
姬嘉樹捏著地圖的手一個用力,厚實的紙張瞬間破裂。
李稷握緊了手中的落日劍。
怪不得今晚明明不是好時機她卻來了聯繫,還拚命叮囑他們不要來西戎。
她是來告別的。
堅硬的劍柄硌著他的手心,李稷口中苦澀。
如果她一去不復返,今晚的所有話就都成了遺言。
他凝望著屋外的葉片。
「一定要去?」
「嗯,」嬴抱月仰望著大漠的星空,「一定要去。」
「我明白了,」李稷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你一路小心,還有,要小心淳于夜,他說的話一分一厘都不要相信。」
「好。」
嬴抱月輕聲應道。
她心裡明白,李稷已經猜到她要和淳于夜一起去了。
遠處的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嬴抱月看向天上即將消失的星空,「時間快到了。」
能在最後聽見這兩人的聲音,她真是十分幸運。
「抱月,你……」
察覺到嬴抱月即將切斷聯繫,姬嘉樹猛地張開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他心中千頭萬緒,最終只擠出一句話。
「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會的,」嬴抱月輕聲道。
面前的樹榦恢復了平靜,嬴抱月盯著它,卻再沒聽見其他聲音。
姬嘉樹瞥了李稷一眼,他手中的光芒漸漸微弱下來,但李稷卻只是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嬴抱月在心中嘆了口氣,正要抬起手掌,忽然樹榦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路順風。」
李稷靜靜道,「如果三日後,你還沒有傳回消息,我們會去西戎。」
別的人他不管,但如果淳于夜那個時候還活著,他第一個宰了他。
「嗯,我知道了。」
嬴抱月笑了笑,她能感覺到樹榦中傳來的殺氣。希望這一次的禪院之旅順利,如果不順利,別人她不知道,淳于夜一定要倒霉。
嬴抱月注視著天上最明亮的晨星。
「那麼,我去了。」
姬嘉樹神情複雜地注視著手中的葉片一點點失去光芒。
徹底沒有光亮后,他轉身看向李稷,「你怎麼知道她之前是在騙人?」
他差點就信了。
李稷苦笑了一聲,「因為我以前被人這麼騙過。」
在危險爆發的前一夜,他也曾被另一名女子溫柔地對待。她滿足他所有的心愿,什麼問題都願意解答,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就像……
就像剛剛的嬴抱月一樣。
想到這,李稷忽然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