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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起身

  石塊上小小的人影一閃而過,化作一團迷霧。

  嬴抱月睜大眼睛,卻只看見面前白白的霧氣。

  她在北國的溫泉之中,不在南國林中的湖泊。

  可她剛剛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那是,她的記憶?

  可為什麼她會覺得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眼前的水汽氤氳,模糊了視線,嬴抱月覺得自己的腦海也像是騰起了水汽,回蕩著那模模糊糊的人影。

  嬴抱月怔怔看著眼前的泉水。

  她是泡暈了嗎?

  「抱月?」

  察覺到身後人沒了聲音,李稷焦急地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嬴抱月定了定神,「剛剛忽然意識有些恍惚。」

  李稷怔了怔,「你沒事吧?是不是泡太久了?」

  這溫泉的確很暖,但對水法者而言太暖了一點。如果放鬆心神,很容易被這種暖意所吞噬。

  「可能吧,」嬴抱月望著眼前乳白色的水面,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暖意沁人心脾,她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身體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也許正因如此,她才能看見那彷彿不屬於她的記憶。

  「那你準備泡到什麼時候?」李稷擔心地問道。

  如果嬴抱月真泡暈在這裡,他不知道在二人坦誠相待的情況下,自己有沒有那個膽量撈她起來。

  「花璃說時候到了她會來叫我,」嬴抱月道,「說是時候不足的話,寒毒驅不掉。」

  李稷一愣,立即想起花璃隱晦和他提起的嬴抱月身上有傷的事,「對了,你又受了什麼傷沒告訴我么?」

  嬴抱月捂著肩頭的手一頓,背對著他揚起笑臉。

  「你這是在問什麼?我們不是一路都在一起么?我受了傷你會不知道?」

  沒錯,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並非一直站在她身邊最近的地方,但他一直注視著她,嬴抱月幾乎從未離開他的視線,按理說她不可能受了他不知道的傷。

  李稷背靠岩石,鬆了口氣,下一刻卻又緊張起來。

  「不對,之前在山下時,我不是睡過去半時辰么?」

  他們醒來的時候,孟詩模樣十分狼狽,很明顯她們是和那位獸神發生了碰撞,萬一嬴抱月是在那個時候受的傷呢?

  「喂,你這是連半個時辰都不放過么?」嬴抱月苦笑。

  她抬起右手手腕,「不過是在雪地上滾了幾圈,受了點擦傷而已,已經癒合了。」

  「是嗎?」李稷心中稍定,但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你是聽誰說我身上有傷的?花璃嗎?」

  嬴抱月瞥了一眼身後山石邊緣露出的面具,心中有暖意又有無奈。

  她叮囑過花璃不要說出去,花璃應當是遵守了和她的諾言,不過估計是用獨特的方式暗暗提醒了李稷。

  「你如果真的不放心,就從石頭那邊繞過來。」

  嬴抱月靠著山石,攤平四肢,「你自己來看就是了。」

  李稷在石頭后僵住了,「你都在說些什麼?」

  「我說了我沒事,你不信啊,」嬴抱月苦笑,「那我還有什麼辦法?」

  「反正我現在什麼都沒穿,你轉過來什麼都能看見。」

  「或者,我過去?」

  背後的山石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有人似乎差點嗆水了,嬴抱月笑起來。

  李稷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攥著自己放在山石上的衣物,聽到身後人的笑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要捉弄我。」

  這人明明知道他是不敢轉過去的,她根本就是故意這麼說。

  「好。」

  嬴抱月收起笑意,正經起來,「別擔心。」

  她用手捧起一捧泉水,水沾在她手腕上的疤痕上,就像血一樣紅。

  「如果我有一天撐不下去了,我一定會告訴你們的。」

  李稷一怔,微微垂下視線,「我……們嗎?」

  他並不是唯一。

  那麼,他又會排在第幾位呢?

  「嗯,」嬴抱月並沒有察覺到身後人複雜的心思,只是心生溫暖地向他道謝,「謝謝你擔心我。」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謝謝你,這麼一路上都這麼顧忌我。

  即便這條路她有可能走不到最後,這一段經歷也會成為她生命最為美好的記憶。

  和姬嘉樹趙光他們同行的幾個月,和李稷單獨相處的幾天。

  她都會一直記得。

  和相處的時間無關,即便只是一兩個月,甚至只有幾天,但對她這隻有一年的一輩子而言,已經足夠長了。

  就像她的上輩子,她和許多人相處的時間雖然都很短,但她只活了十八年,那麼每一年每一刻,對她都彌足珍貴。

  雖然她死前那一年估計沒發生什麼好事,但嬴抱月至今還為丟失的那一年記憶感到可惜。

  不管再痛苦,那都是她的記憶,對她非常重要的東西。

  嬴抱月看向自己的手心,在她這輩子結束之前,她能找回上輩子丟失的東西嗎?

  「沒什麼,」李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沒有察覺到嬴抱月的聲音變化,他握緊了手中的衣物,在心中嘆了口氣,「我只是希望,你疼的話,不要瞞著我……們。」

  那一日在冰湖之上,嬴抱月從後面抱住他,告訴他,她冷。

  雖然那也許只是為了挽留他的演技,但她應該不知道,他為此有感到多麼高興。

  她願意告訴他,她願意和他一起分擔。

  那就夠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有朝一日她疼的時候,會願意告訴別人她疼。

  哪怕那個人不是他。

  「嗯,」嬴抱月泡在泉水裡,她不知道李稷為什麼會對她疼不疼的事那麼執著,還是笑著應道,「我明白了。」

  當然,是在她判斷有必要的情況下。

  李稷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知道嬴抱月並不明白。

  「對了,我已經不冷了,」嘩啦一聲,他從溫泉中站起身,溫聲道,「我已經泡好了,你不要轉過來,我這就走了。」

  李稷抓起山石上的外袍抖了抖披在身上,他剛剛雖然坐在水中,但一直都沒有脫下下裳,下裳泡在水中濕淋淋的,撲簌簌往下滴水。

  但這一切難不了水法者,李稷站在岸邊,水珠從他的下裳上浮起,一點點重新回到溫泉中。

  察覺到身下變得乾燥,李稷這才安下心來。

  雖然溫泉水的確很暖很香,但這絕對是他生平最心神不寧的一次泡澡。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套好靴子就準備離開。

  「等等。」

  這時山石後傳來嬴抱月的聲音。

  李稷渾身一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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