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柔光
「將軍，那個小鬼又來找你了。」
孟詩站在劍火中，視線有些模糊，她看見自己變成了六歲的小孩，牽著妹妹的手站在熙熙攘攘的軍營前，被兵士們的鎧甲撞得跌跌撞撞。
「又來了嗎？這次是哪位？」
「你啊，真是人救太多了連名字都記不清了，就是那對雙胞胎姐妹。」
「雙胞胎我也救過不少，哪一對？」
「就是你救的時候還覺醒了的那個！」
一直說到這裡，人群深處被眾兵士包圍的女將軍好像才反應過來。
「是小詩啊，她怎麼了？難道上次那家對她不好嗎？」
孟詩惴惴不安地抬起頭，看著那個被女將們包圍在中心的女子分開人群，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在看到那雙清澈眼睛之時，一切的恐懼都消失了。
「月姐姐！」她高興地叫起來，連她身邊不記得此人怎麼救的她們的妹妹也開心地張大嘴。
果不其然，兩枚散發著奶香甜香的糖塊同時塞進她們嘴裡。
「這是我新做的奶糖，嘗嘗看好不好吃，」林抱月彎下腰，笑眯眯看著她們，「來找我做什麼？在新爹娘那裡受委屈了？」
「沒有，叔……阿爹阿娘他們對我們很好。」孟詩連忙分辯。
那一日在灰石洞村救下她們后，包括她父親在內村裡的大人幾乎都死光了，但原本買下她們的大戶居然沒死，孟詩原本以為自己還會被當作奴隸交給地主，卻沒想到這位女將軍帶走了她們，還給她們在山海關城內找到了一對失去孩子的老夫妻，她和孟歌自此有了新的父母。
養父養母雖然年紀大了，但對她和孟歌都很好，孟歌那日嗆了雪后就落下了病根，但那對老夫妻每日都會給孟歌熬藥，孟詩很是感激。
「既然過得很好，那來軍營做什麼？」林抱月笑笑，「這裡很危險的。」
「還是之前那件事，」孟詩吞了口口水，瞥了一眼在她身後來來去去的年輕女將們，眼中流露出一絲艷羨，「我已經選好了，我要當修行者，我也要進入軍營！」
那一日她聽要殺她的軍官說她覺醒了，但她並不懂覺醒是怎麼一回事，直到那日所有殺害平民的兵士都被清理后，林抱月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知道什麼是修行者嗎？」
她記得自己愣愣搖頭。
後來孟詩才知道像是她這種不知道何為修行者就覺醒的情況極為少見，世家子弟往往是出生開始就為了覺醒開始做準備，普通民眾也很少將天生修行者養大，一般都是剛出生就丟棄在世家大族門口。
她們出生的村落因為太過荒涼土地貧瘠，連野獸都很少，父親又長年醉酒，反而沒有注意到家中出現的異狀，就讓她們這麼稀里糊塗長到了五歲。
雖然最後還是落得一個差點被燒死的下場。
某種意義上，村民們將她們當作掃把星，並沒有完全說錯。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你現在接受這個命運還太早了。」孟詩只記得那個女子認真注視著她，「我希望你能自己選。」
「選什麼？」她怔怔地問。
「等你懂得成為修行者要面對什麼，能夠自己選擇之後，再決定要不要走這條路。」
「可是……我能選嗎？」
即便在長大之後，孟詩都再沒遇見除了那個女子之外會這麼問天生修行者的人。
「我的能力，能封印你身體里的力量，」林抱月笑了笑，「好在你天生的等階不算高，我還可以封得住，只要封印后，就不會有人能察覺到你的特殊。」
「如果你長大后想要成為修行者，可以找我給你解開。」
「等等，抱月，即便是等階十，這麼做你也會……」趕回來的銀甲女將從遠處衝過來，卻被林抱月抬起手阻止。
後來孟詩才知道，封印天生修行者這種事近乎違背天意，對修行者的損傷極大，即便她覺醒時只是等階十，林抱月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我……」當時什麼不懂的她愣愣抬頭。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就等你長大再選一次吧，」她被眼前的少女輕輕抱住，孟詩睜大雙眼，有鮮血從林抱月的額角緩緩滑下，她想扭頭去看，卻被林抱月擺正了腦袋。
「別怕，會有些痛，但很快就結束了。」
淡淡的柔光籠罩了全身，孟詩只覺得身體內部有什麼東西被包裹起來，那種遍布全身的疼痛和熱意消失了。
少女溫柔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自己選。」
……
……
進城不到一年，孟詩就弄懂了什麼是修行者。
被封印了真元的她和妹妹一起在關城裡獲得了屬於普通女孩的幸福。
她心滿意足。
但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在聽說昭陽郡主率領的銀蟬衛收留了許多孤女后，她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在孟歌身體康復了一些后，就經常拖著妹妹去找林抱月。
當然，對方太忙。作為邊境的守護神，林抱月救過太多人，根本記不住所有人的臉，但每次見到她，孟詩都會得到溫柔的對待。
而且還有糖吃。
「還是要參軍那件事么？」林抱月無奈地看著她，回頭問身後孟詩熟悉的那位銀甲女將軍，「梅娘，蘭娘進銀蟬衛打雜的時候是幾歲來著？」
「我撿到她的時候……好像是十歲。」
「你聽見了，」林抱月轉過頭來，「你才六歲，太小啦。」
孟詩鼓起臉，抱住女子的大腿不放，相處的時間久了，她知道這位名滿天下的昭陽郡主脾氣好得不可思議，於是她也從原本的畏畏縮縮變得驕縱任性起來。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了！你說過我可以自己選的！」
「好，那這樣吧，」被她纏住的少女無奈笑笑，「等你到了九歲，如果還堅持要成為修行者，就來找我，我給你解開封印，然後你修鍊一年，能堅持下來我就允許你十歲進入軍營。」
「好！」
她興沖沖地答應了，隨後每日和孟歌在山海關城中爬上爬下，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像郡主一樣的女將軍。
即便山海關城也位於北魏西戎邊境，但在那個女子成為守將后，整整三年，邊關固若金湯，貿易逐漸興盛。
那是孟詩記憶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城裡可以玩的東西太多，她有時好幾個月都會忘記去找林抱月，甚至沒注意到邊關的震動。
想到九歲后就能和銀蟬衛天天在一起，她就將別的念頭甩到腦海，繼續和妹妹到處瘋玩。
有的時候孟詩會想，如果那個時候她不是那麼傻，那麼早早揮霍掉了自己的好運，那麼她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會不會長一些？
可惜她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直到八年前，在她九歲生日那年，她站在軍營的門口，愣愣看著已經被付之一炬的銀蟬衛營地，被守門的兵士一腳踹開。
「你找昭陽郡主？」
「昭陽郡主早死了，哪裡來的賤民小鬼，快滾！」
她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卻發現自己身後的山海關城，燃起了滾滾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