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選擇
大雪覆蓋被燒得焦黑的村落上，血花和火焰飛舞，孟詩記得自己抱著昏迷的妹妹，怔怔注視著那個站在火焰中央的妹妹。
這就是她與她的初遇。
在被鮮血染紅的雪花下，她彷彿遇見了拯救自己的神明。
只是一瞬之間，原本率先進入村子的十幾騎全部殞命。
但孟詩還記得後面還有十幾騎，就在她緊張地等待後面的騎兵衝進來，卻發現不知何時四周已經沒有西戎兵呼喝的聲音。
原本在村外的後續的騎兵沒有進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匹白馬，輕騎簡從地騎進了村子。
那匹白馬上也坐著一個女子，孟詩發現這個女子身上的鎧甲居然是銀色的，上面濺著許多血花。
銀甲女子縱馬騎到祭柱邊，摘下頭上的頭盔，一頭黑髮流瀉而下，孟詩睜大眼睛，看著銀甲女子的眉心有一點朱紅的痣，彷彿白雪中盛開的梅花。
「梅娘，後面的都解決了？」率先出劍的少女坐在馬上轉過頭，「我本打算和你一起包抄。」
「那就不要一個人沖那麼快，你要是受傷了怎麼辦？」被喚作梅娘的女子似乎有著很大的怒氣，但看到癱坐在地上的她和妹妹，梅娘愣了愣。
「這小孩是……」
「我遠遠聽到了她的聲音，」坐在馬上的少女溫和地笑著，「所以就想著先來看看。」
聲音？
孟詩記得自己當時怔住了。
她只記得自己剛剛滿腦子都是保護妹妹，沒有尖叫也沒有說什麼。
這個人，為什麼會聽見她的聲音？
「什麼聲音？應該是感受到氣息才對吧？」孟詩發現那個銀甲女子神情複雜地注視著自己，「居然在這樣的村子里也會覺醒修行者。」
但下一刻銀甲女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黑馬上的少女身上，氣急敗壞道，「可即便如此你剛剛也不該沖的那麼快！你剛剛破境，境界還不穩，如果你出了意外，你讓我怎麼辦？你讓銀蟬衛……」
銀甲女子的話忽然戛然而止，因為黑馬上的少女抬起了一隻手。
「我知道錯了，西戎騎兵已經全部清理了，但這邊還有沒辦完的事。」
銀甲女子愣了愣，環視了一圈村子里祭台邊的北魏兵士，眸光變得冰冷。
「我都忘了還有這些敗類。這裡的村民難道……」
「村東頭還有兩個活著，藏在豬圈裡，其他已經全部身亡，」黑馬上的少女閉起眼睛，下一刻睜開，「那兩個人就交給你了，梅娘。」
銀甲女子神情複雜地點點頭，「明白，只是這些人……」
她看了一眼祭台邊瑟瑟發抖的武官，「阿月，我記得這個人是貳師將軍的小舅子，你小心點。」
「我曉得，不過軍法就是軍法，」黑馬上的少女點點頭，「我會給他們一個痛快。」
銀甲女子縱馬前往村東邊，祭台邊就只剩下那個黑馬上的少女。
她打馬靠近祭台，從馬背上躍下。
和之前身覆銀甲的女子不同，她身上居然沒有穿鎧甲，一身粗衣，打扮看上去就和普通的牧民沒有區別。
但看著她下馬牽著馬走近，散落在祭台邊的十幾名北魏兵士像是看到了死神靠近。
身後傳來一陣鎧甲的摩擦聲，之前驕縱無比的北魏軍官渾身居然都在顫抖。
「你……你又破境了？」
「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牽著馬的少女淡淡道，「不然聽到督軍前來為什麼跑得那麼快。」
「不可能，你之前已經等階四了，難道你……」孟詩愕然看著那個高大的北魏軍官撲通一聲跪倒在她身後，像是被一隻巨掌壓在地上。
「嗯，」少女點點頭，「是不是覺得站不起來？我現在是天階了。」
「怎麼可能？你才幾歲，不對，天階不能對普通人下手，你會被修行界追殺的，你……」
「我只要不用天階的力量對付你就行了，」少女淡淡道，「況且身為士兵對普通人下手的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少女緩緩靠近，舉起手上的劍，劍上燃起鮮紅的火焰。
孟詩痴迷地看著這把劍，她記得這把劍上燃燒的火焰，她第一次看到這把劍就被迷住了，那上面的劍火讓她目眩神迷。
但下一刻，她忽然感覺一隻巨掌勒住了她的脖子。
「別過來！」軍官跪倒在地一把勒住女童脖子聲嘶力竭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扭斷這小鬼的脖子！」
「小孩可比不得大人，一碰就死，你以為你的速度會比我快么？」
少女停住了腳步。
「你們也都給我動手，她就只有一個人！等她動手我們所有人都活不了！」軍官向其他兵士吼道。
四周原本喪失了戰意兵士都瞪大眼睛，抓緊了手中刀劍，從後方緩緩向那個少女靠近。
孟詩記得自己那時嚇傻了，但她只覺得這個軍官腦子也有問題，居然拿她當人質。
要知道她這樣的賤民在大人物眼中不值得一提，怎麼可能有人因為她……
下一刻她瞪大眼睛，因為那個少女，居然真的沒有靠近。
十幾名兵士握著手中兵刃，惡狠狠從後向她靠近，但那個少女只是往後瞥了一眼。
「你想要什麼？」
「把你的馬給我！然後刺你自己一劍，挑斷你右手的經脈！」
聽見勒住她脖子的男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孟詩只覺得他瘋了。
怎麼會有人會答應這麼離譜的要求，然而下一刻，無數血珠從小女孩的瞳仁中飛過。
血花飛濺。
「好。」
那把燃燒著烈火的劍被那個少女毫不猶豫地扎進自己的身體里。
怎麼……會……
鮮血從那個少女的右手不斷地流下，孟詩清楚地記得這是她剛剛握劍的那隻手！
女子身後的兵士和勒住她的軍官都愣了一瞬，下一刻男人驚喜地睜大眼睛，狂笑出聲。
「哈哈哈！果然，沒想到昭陽郡主還真如傳言那般腦子有問題，居然為了區區賤民……」
男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孟施也愣在原地。
一朵雪花從她眼前飄落，她忽然發現，這朵雪花在半空中就融化了。
不，這不是雪花。
這居然是火焰。
如月光一般銀色的火焰。
就在男人放鬆警惕之際，祭台之上，下一了一場銀色的雪。
「火法十六劍。」
「月華。」
孟詩聽見少女輕聲開口。
伴隨她的聲音，每一朵銀色的火焰從兵士們的脖頸上拂過。
撲通，撲通，撲通。
她身後的所有兵士都在一瞬間倒下，而孟詩感到勒住她脖子的男人也失去了力氣。
「你……怎麼可能……」
「我忘記告訴你了，」左手執劍刺了右手的少女靜靜注視著笑容僵在臉上的男人輕聲道，「我雙手都可以使劍。」
鮮血從他的後頸噴涌而出，男人像一個沉重的口袋撲通一聲倒下，孟詩呆坐在血泊里，只是怔怔注視著眼前這個為了她流血了的女子。
大雪茫茫，天地間，只有她們倆人還活著。
下一刻，她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抱歉，嚇到你了吧，」女子將她從男人已經失去溫度的手臂里扯出，抱進懷裡。
那名當時才十五歲的少女低頭對她微笑道。
「我叫林抱月，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