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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王道

  母親兩字一出,嬴抱月手上的棋子險些掉下來。

  她保持著臉上的平靜看過去,心道這人是忽然開始聊天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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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手對弈的時候是可以說話的,自己做好屏障不影響到其他人就可以了。

  當然如果棋手私語過多,對弈的另一方也可以向考官投訴。

  此時聽到嬴珣的話嬴抱月執棋的手有一瞬的僵硬。但看到棋盤對面少年隨意的目光,她恍然意識到嬴珣提起這件事並不是一件發現了她的身份,看上去是對那件事印象太深了隨口一提。

  嬴珣再落一子,嬴抱月隨之而上,棋子落在石制的棋盤上清脆一聲。

  嬴抱月額靜靜凝視著棋盤上黑白分明的雲子。

  說起來,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來著。

  細究起來,嬴珣下棋其實算是她教的。

  當初嬴蘇給他找的那個師父雖然棋藝不錯卻是個阿諛奉承之徒,率先帶起了小公子天賦無雙無人能抵擋之風氣。

  正如嬴珣所說,與他下棋的人一般不是想著怎麼贏,而是挖空了心思想著怎麼輸。

  直到出了個意外。

  那是嬴珣六歲那年,正月過年的時候她久違地回了阿房宮。那時她離開他已經四年,長高了整整一倍的嬴珣已經差不多不認識她了,站在大殿柱子下用格外陌生的眼神打量著她。

  場面一時有些微妙。

  偏偏祭祖之後嬴帝和她師父去見大臣,嬴蘇被叫過去臨時有事,臨時回來的她反而沒事,宮裡所有人手忙腳亂之際忽然有一個時辰的空閑。

  周圍的宮人為了準備晚上的晚宴正四處奔走一時間人手匱乏,嬴蘇拜託她幫忙看嬴珣一個時辰。

  於是在正月喜慶的氣氛里,在空蕩蕩的偏殿里,忽然只剩下她和六歲的嬴珣大眼瞪小眼。

  她其實並不擅長帶孩子,嬴珣看她的目光又充滿著防備,殿內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但想著也不能一個時辰就這麼和他僵持下去。在寂靜的氣氛里,她從地上的玩具堆里撿起一個蹴鞠,看向小男孩乾乾笑了笑,「玩球嗎?」

  「不玩。」躲在柱子后的小男孩斷然拒絕。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結婚都早的原因,嬴抱月一直覺得嬴珣的叛逆期是從六歲就開始了……

  面對她的邀約,柱子后的小孩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撇了撇嘴道,「珣兒是將來要做皇帝的人,才不玩這麼幼稚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灌輸了這些東西,但不得不說,當時他這麼說也沒錯。

  啪嗒一聲,嬴抱月再下一枚白子,看向坐在對面神情平靜的少年。

  嬴蘇在世之時,嬴珣從小接受的確都是儲君的教養。

  畢竟那個時候誰都知道接下來肯定是嬴蘇繼位,而嬴蘇只有嬴珣這麼一個嫡子,嬴蘇繼位之後嬴珣自然就是太子。

  當時的阿房宮內外顯然都將嬴珣當做了將來的三世皇帝對待。

  她當時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放下手中的蹴鞠,無奈地問道,「那你要玩什麼?」

  柱子之後的小男孩矜持地走到偏殿一角的棋盤前,拍了拍棋盤,「下棋。」

  在當時的他看來顯然這才是符合帝國繼承人身份的高雅娛樂。

  「過來陪我下棋。」

  嬴抱月聞言苦笑,但還是走到了棋盤邊,給小孩子用的棋盤還是普通的十九道棋盤,她看著端坐在棋盤邊的小少年無奈地笑了笑道,「行,那我讓你九子吧。」

  以嬴珣年紀她讓他十二子都不見得能下起來。

  然而沒想到她這麼說,卻引來了小少年的憤怒。

  「你是小瞧我嗎?」少年稚氣的聲音中帶著怒氣和不服,「誰要你讓子?連王太傅都下不過我!我可是從沒輸過!這次也絕不會輸!」

  叛逆期的小孩是真的麻煩……不過她也不至於和小孩較真。

  她記得她靜靜看了他兩眼,隨後道,「那好吧。」

  不讓子的結果就是達成了她個人歷史上的最短對局。

  十六手,對局就結束了。

  當然對面是個六歲的孩子,一切也十分正常。

  她原本以為他這麼自信是真有什麼絕世天賦,但事實證明是他身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矇騙主子。

  六歲小孩下贏大人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下完想著他身邊的人需要整頓一下了,抬起頭正要開口,卻只見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小孩子獃獃看著眼前的棋局,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她看著這一幕手足無措。

  某種意義上她當時也算是闖禍了……

  哭泣不止的小皇孫成為了當年年節之上一道別樣的風景,而她後來險些被師父給罵死。

  但就在那之後,嬴珣對贏她像是有了什麼執念,雖然一直處於叛逆期中不怎麼願意見她,但只要她回到阿房宮,一定會像是憋著股氣一般抱著棋盤來找她,堅決不要她讓子和他下上一局。

  她也只好奉陪,順便教他幾招他那些太傅不會教他的東西。

  但這樣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

  嬴珣八歲的時候,她和嬴蘇訂婚,隨後就發生了後面的一系列慘劇,再然後的事她也就不記得了。

  嬴珣所說的那個差點成為他繼母的人是誰,全秦國的人都心知肚明,嬴昊的女兒嬴抱月也肯定知道,成為嬴抱月的她也沒理由裝傻。

  「沒想到堂哥你下不過那位少司命,」面對嬴珣挑起的話頭,她笑了笑只是如此回到。

  「那是自然,」嬴珣下出一子,吐出一口氣,「直到我離開前秦,也從未贏過她。」

  他也永遠不能贏她了。

  看著眼前寬闊的棋盤,少年嘴角忽然浮起一絲複雜的笑意。

  「你說,如果我當初讓她讓九子,會不會也能贏上一次呢?」

  嬴抱月執棋的手微微一頓,隨後啪嗒一聲跟上一子,「誰知道呢。」

  棋局靜靜進行。

  「前秦公主這是……第一次超過了五十手啊。」

  這時棋局已經進行了一刻鐘以上,周圍觀戰的人們看著一號棋盤上的棋局有人開口道。

  高台上姜元元和姬嘉樹也注視著棋局。

  「還真是,」姜元元有些驚奇道。

  上午嬴抱月的對局都在五十手以內就逼退對手,這一次她和嬴珣的對局下到現在,還是她第一場下超過五十手的。

  當然這才是正常的對局手數,低於五十手的棋局才實在嚇人,她要是真不到五十手贏了嬴珣,那可真是能引起軒然大波。

  只不過看著一號棋盤上的對局,他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這兩人的棋路……」他沉吟著正要開口。

  「是不是有點相似?」這時一邊忽然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姬嘉樹聞言肩膀一震側目望去,只見拓跋尋在幾位考官的帶路下,王竹升和另一個北寒閣弟子抬著他的輪椅登上了高台。

  「被其他考官發現了,邀請我上台來看。」面對姬嘉樹的目光,拓跋尋笑了笑道。

  拓跋尋畢竟也是上一屆初階大典的亞魁,被發現邀請上台也十分正常。姬嘉樹聞言向他點了點頭道,「歡迎。」

  「拓跋公子居然來南楚了?」一邊的姜元元目露驚奇,但隨後笑了笑問道,「你說的這相似是指……」

  「當然是指著兩人的棋路,」拓跋尋道,「雖然不是很多,但進攻之時,這兩人有些招數有些相似之處。」

  姬嘉樹聞言目光微深,只是靜靜注視著一號棋盤,然而就在這時,拓跋尋的輪椅忽然行至他的身邊。

  「雖然有相似之處,但更多卻是不同。」拓跋尋笑了笑道,「尤其是在大局觀上。」

  姬嘉樹聞言一怔。

  「姬二公子,」拓跋尋忽然冷不防向他問道。

  「在你看來,單論棋藝,哪一方,更適合成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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