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我失去的，誰能還我
晚上八點整，沈赫如約來到S.ORLD的空中餐廳，選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望著窗外紙醉金迷的都市夜景陷入憂忡的深思。
即便白天在墓地和葉微瀾有過很不愉快的見麵，即便他頭一次對她發那麽大的脾氣，可隻要她一聲吩咐，隻要她有需要，他還是會排除萬難過來與她相見。
不多時，葉微瀾換掉了白天的一身素黑，穿著溫柔優雅的白色套裝從門外走了進來。
兩人相視而望，沈赫忙從座位上站起身，看著她娉婷向自己走過來的瞬間，他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出現強烈的波動，可不同的是他已經能夠抑製住自己的感情，不該有的心思，不該有的幻想，他會統統將它們扼殺，不給它們半點存活的可能性。
葉微瀾走到桌前，目光匆匆掠過窗外，隻覺昏眩，甚至心悸。
“我們……換個位置可以嗎？”
沈赫微怔：“怎麽了？這裏比較隱蔽，還可以看夜景……”
“我不需要看夜景，咱們換個位置吧。”
葉微瀾扶住桌沿，額角泌出虛汗，臉色也霎時變得蒼白。
其實她恐高症本沒到站在高處就禁受不住的地步，但因為最近她憂思過度，睡眠極差，本就體虛，稍稍受些刺激身體便變得格外敏感且反常。
“葉小姐，你怎麽了？”
沈赫見狀忙要攙扶卻被她躲閃開，隻別過臉去低聲道：“快換個位置吧，我沒事。”
他眉宇微蹙，瞥了窗外一眼，忽地溫和地問：“葉小姐，你是……恐高嗎？”
“沒有，我沒事。”
兩人坐在另一邊靠角落的位置，此刻葉微瀾的臉色才緩和過來了幾分，喝了口清水定了定神。
“真沒想到，你竟然還肯出來見我。”
“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葉小姐你與總裁先生之間走到何種地步，隻要你想見我，我都會出來見你。”
葉微瀾不露聲色，可心底卻有一絲溫熱在低徊。
她真不知是該說這男人傻還是固執，亦或是善良過了頭。事到如今她已出賣了卓英爵，又成了雷桀驁的女人，若換別人早已對她退避三舍，可他對她仍然一如往昔。
“隻是……出來單獨見我，就不怕被雷總知道嗎？”沈赫雖麵色沉靜，但眼神中卻寫滿對她的憂慮。
“所以我選在了這裏見麵，雷總給我安排的私人保鏢無法進來監視我啊。”葉微瀾似笑非笑，語氣頗有些無奈。
沈赫不敢再多言，他知道她過得並不好，她瞞不過他細膩的心思，敏銳的眼睛。
“白天的事，抱歉。不管怎樣我不該對你那麽無禮。”
“沒什麽，你不也是護主心切麽。我這一路走來，半生遭盡白眼，承受了太多人的非議，我已經習慣了。”她忽然眼神黯然下來，如墜入深海的孤星，“隻是可惜了你和沐顏，如果沒有我，你們還能是朋友。”
“緣分是一早老天便注定好的，我與姚小姐之間……也是一早就注定會走到今時今日。雖然遺憾，但我不後悔。”沈赫驀地正色，眸光如炬地凝注著她，“葉小姐，我知道總裁先生曾傷過你的心，他確實因為你樣貌酷似舒小姐而接近你，可我以人格和性命擔保，他從未騙過你，對你的愛也是真的。他從未有一天把你當成是舒小姐的替身，在總裁先生眼中，你就是你，獨一無二。”
葉微瀾靜靜與他對視，這番話是她第二遍聽見，第一次是出自卓英爵之口。可不知是不是在她眼裏沈赫更值得她信任，她竟有一點點相信他的話裏有一點點的真。
那點真，如撕裂烏雲的天光，千絲萬縷的纖柔，卻給她冰封的心籠上了一層燦然的暖意。
不管她與卓英爵如何，她對沈赫的情誼總是在的，如同他溫柔的笑容，一成不變。
“沈秘書，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但我和卓總永遠都回不去了。所以至於我是不是舒小姐的替身，我早就不在意了。”
“既然早已不在意，那你……為什麽還這麽恨他？”他問得小心翼翼。
葉微瀾默了默，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近乎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其實我今晚見你，是替沐顏來見你。替沐顏問沈秘書一個問題。”
沈赫疑惑地眨著眼睛，等她開口。
“葉氏千金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卓總對她恨之入骨，甚至動了想要傾覆葉氏的念頭？”
他驀然怔忪，放在桌下的雙手扣緊，一雙溫潤的眸變得很深很深。
“沐顏始終堅信她的朋友是善良且無辜的好女孩，而且她一口咬定葉氏千金根本就沒見過舒小姐，甚至那會兒她連卓英爵都不認識，又怎麽會加害於她？”
“那是個意外。”
“意外？”
“舒小姐死於一場車禍，肇事車輛是一輛白色的跑車，肇事者當場逃逸，但是僅僅隻在五小時後那肇事者便向警方投案自首了，並攬下了所有罪責。”
“既然都有人自首了，為什麽還……”
“因為那個自首的人，並不是當時開車的人，他隻是被抓過來頂包的。”
葉微瀾愕然，陷入寒肅的沉默。
“總裁先生自然不可能天真到認為那個男人就是肇事者，所以他連夜利用天眼係統搜索遍了整個S市，最終通過各種技術手段終於看清楚了肇事者的真實麵容，就是葉氏集團的千金，葉墨遙。不僅如此，肇事車輛及車牌號都與葉墨遙小姐的座駕完全吻合。”
她霎時麵無血色，全身不寒而栗。她腦中飛速運轉著，卻無論怎樣都想不起自己曾經有撞死過人的經曆。
“那天……是幾號？”她嗓音沙啞地問。
“四年前的五月十五號，十四號的時候，總裁先生才剛剛向舒小姐求婚。”他黯然地垂落眼簾，隻要稍稍回想那日撕心裂肺的一幕幕便清晰如昨，目不忍睹。
葉微瀾腦中嗡地震響，強烈的衝擊下沈赫的麵容都快在她視線中變得模糊不清了。
五月十五日是她父親葉亭遠的生日，那天她清楚記得她與母親親手做了蛋糕在家裏為父親慶生，當天晚上姚沐顏也在場，四個人其樂融融地度過了一個幸福的夜晚。她那晚連葉家別墅的門都沒出過，又怎麽可能開車出撞人？！
白色跑車……可她那時常開的確實是一輛白色跑車，這點卻出奇地一致。
葉微瀾眼波轉動，快速地在腦海中竭力思索著關於四年前的五月十五日她能夠回憶起來的所有細節，短短幾秒鍾的功夫便已在眼前過了無數遍，卻最終斷定這件事與她無關，她根本沒有做任何傷害過舒雪雯的事！
“你們……會不會是查錯了？”她輕聲問，聲線有些顫抖。
沈赫篤定地搖了搖頭：“不會，通過天眼係統的攝像頭在案發現場附近的街道處清楚地照到了葉家小姐的臉，絕不會有錯。”
“既然你們說拍到了她的臉，那怎麽當時沒抓她呢？”
“因為遺憾的是，車禍現場的那段視頻因為攝像頭視角有限，所以沒能拍到肇事者的正臉，如果拍到了你覺得葉墨遙小姐還能逃得了嗎？”
葉微瀾身子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她竟然在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情況下殺了卓英爵的此生摯愛！這是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嗎？可這玩笑實在太恐怖太殘酷了！
“所以……卓總認定了撞死舒雪雯的是……是葉墨遙，所以他才會處心積慮地想要報複葉墨遙，報複葉氏，是嗎？”
沈赫靜靜凝視著她陷入沉默，沉默就等於是回答了。
葉微瀾此刻心中一片狼藉，她怔愣地坐在那兒，隻覺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見了，無數關於卓英爵的記憶如決堤的山洪湧入腦海，她終於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卓英爵對她那深入骨髓的恨，滔天的恨。
他為了報仇，處心積慮地接近她，向她展開瘋狂且執著的追求。曾經的葉墨遙驕傲而清高，極看不上這些豪門權貴出身的世家子弟，饒是他卓英爵俊美無儔，才氣縱橫，又貴為德恩集團的總裁，數以萬計的女人對他垂涎覬覦，可在葉墨遙眼裏他與所有富家子弟並無二致，她並沒有因為他是德恩總裁便高看他一眼，哪怕他豐神俊逸，顧盼神飛，確實是隻消一眼便令人難以忘卻的冠世容顏。
可是，他對她太好了，也太持之以恒了。為了打開她的心扉，他想方設法投其所好，又為了與她有共同話題而潛心學習藝術，找遍所有能夠接近她的機會向她示好。她去哪裏他便跟到哪裏，她遇到任何困難他便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他對她事無巨細地體貼入微，她想不到的他會想到，她做不到的他為她做到……
那可是卓英爵啊，那可是高高在上如天星般的男人啊，可為了她葉墨遙他卻卸下一身盛氣淩人，心甘情願做她的裙下之臣。
終於，她被他的誠意打動了，她接受了他，然後愛上了他。
也許，她早就喜歡他了，隻是因為那骨子裏的驕傲撐著，她不肯低下她高貴的頭顱罷了。
葉微瀾驀地無聲苦笑了一下，笑容有多淺傷痛便有多深。
卓英爵從未愛過葉墨遙，而葉墨遙卻曾用整個生命愛過卓英爵。
真是癡心錯付，天意弄人。
沈赫安靜地看著她燈光下盈動在眼底的一絲晶瑩，他瞳仁幽邃，隻是陪著她靜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微瀾才低聲冷冷地問：“既然卓總深愛舒雪雯至此，為了她曾不惜讓整個葉氏陪葬，又怎麽會移情別戀在我身上？那麽情深似海的愛，怎麽會說消失就消失了呢。”
“愛沒有消失，隻是他放下了。舒小姐曾是他的摯愛，卻也是困擾他的心魔，而你的出現拯救了他，將他從輪回的痛苦中拉了出來，讓他得意恢複愛的能力，得以重生。”沈赫深深看著她，嗓音哽咽，“所以他放下了曾經，重新啟程，以全新的姿態，全新的自己，全身心地去愛你，甚至不惜……將整個生命都奉獻給你。”
葉微瀾失聲冷笑，隻是搖頭。
我拯救了他，我救贖了他，我令他重生。
可誰又能來拯救我？我失去的……又有誰能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