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你為什麽恨我
教堂門外,秋意漸濃,梧桐搖落。
葉微瀾披好衣服,揚起美得足可入畫的臉龐與雷桀驁對視,輕輕勾唇點了點頭。兩人眉眼之間湧動的竟是種心照不宣的溫柔。
卓英爵感到全身冰冷,明明才入秋,可他卻覺自己整具殘軀仿佛已冰封進了數九寒冬。
葉微瀾剛剛似乎什麽都沒做,可又仿佛壞事做盡,十惡不赦地在他心房上狠狠插了一把刀,幾乎快要放幹他周身所有的鮮血。
“卓英爵,他們在一起了……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卓煥榕氣得哆嗦,眼神中滿是憤怒和失望,“她徹底背叛了你……這次我也不想再幫你了。這個女人……不值得你為她卑微到這個地步,你看看你……還有一點從前的影子嗎?曾經那個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卓英爵死哪兒去了?!”
是啊,死哪兒去了。他眉宇深鎖,眸光顫抖到支離破碎。
可能已經死在葉微瀾手裏了吧。
葉微瀾與雷桀驁並肩走向他們,兩人都是一身素雅的黑色,她的黑蕾絲裙擺輕輕搖晃,化作一抹遮蔽了他人生所有色彩的烏雲。
“卓總,你不會介意我出現在這裏吧。”她淡漠的視線與卓英爵沉熾的目光交織,語氣很低緩,“我沒有別的目的,隻想來送傅醫生……最後一程。”
他深深地凝睇著她,還來不及收拾自己傷痛含怨的眼神,憔悴得甚至有些狼狽。
離得近了,葉微瀾這才心悸的發現他瘦了好多,黑眼圈很重,麵色更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皙;她知道他有較為嚴重的失眠,離開了她,他可曾有過哪怕一晚完整的睡眠?
她冷漠地板著臉,卻情不自禁地在端詳他,端詳著這張令她深深心動過,亦令她狠狠痛恨著的容顏。
她留意到他衣襟處有一點灰色的汙跡,像煙蒂的質感,仿若是從他灰蒙蒙的眼底掉落下來的一縷塵埃。從前的卓英爵是多麽精致的男人啊,矜貴驕傲得像是從皇位上走下來的王者,向來一身潔淨纖塵不染。而今的他竟然落拓如斯,仿佛一塊皇冠上鑲嵌的美玉落入了泥淖之中。
“你還有臉來?葉微瀾……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
卓煥榕上前狠狠搡了葉微瀾一把,雷桀驁眼疾手快忙將失神的她撫穩,狠戾地瞪起眼睛盯著卓煥榕氣到排紅的臉。
“丫頭,你別仗著身邊有人護著就不知好歹。你可不要忘了,當初你的命是誰給你撿回來的。”
“就因為我欠她人情我就得容忍她不幹人事兒?就因為我欠她人情,她就能把我們德恩家的人臉皮扔在地上隨意踐踏?她就能把我三哥一片真心視如糞土?!”
雷桀驁戲謔撩唇,就像在聽個笑話。
“說啊,多說點兒,讓我開開眼界。畢竟能見著堂堂德恩總裁落寞淒慘至此的機會可不多,這可比在動物園裏看什麽孔雀開屏有趣兒多了。”
“嗬嗬,我還以為雷氏集團總裁有多了不起,原來最大的戰績就是橫刀奪愛強別人女朋友,真夠卑鄙的啊你!你幹這事兒就不怕遭報應右眼步你左眼的後塵嗎?!”卓煥榕一時怒火衝頂口無遮攔,連說出了雷桀驁的大忌都毫無察覺。
雷桀驁下顎線繃緊,眼中瞬息迸射出讓卓煥榕發怵的陰鷙。
丁澈眸底閃過一縷驚色,忙猛地將她拽到自己身後,警惕地盯著這危險男人任何一點細微的動作,生怕他會突然做出什麽暴戾的舉動傷到自己心尖上的肉。
“四小姐,你的憤怒我很理解,但有什麽氣請你衝我來撒,別遷怒雷總。”說著葉微瀾上前一步,擋在雷桀驁麵前,神色一派從容的冷蔑,“另外,還有件事我需要澄清一下,那就是我和雷總在一起完全是我自願的,不信你可以問卓總啊,他從頭到尾鑒證了我們走到一起的全過程。”
卓煥榕被她徹底氣到失聲,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她怎麽也想不通曾經鶼鰈情深的兩個人為什麽會走到這步絕境,如果葉微瀾真的從未愛過卓英爵,那這女人的心機可是太陰沉了,手腕太登峰造極了,卓英爵活該被她玩弄。
見葉微瀾出麵維護自己,雷桀驁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狂喜往外湧。他上前用堅實的臂彎擁緊她的腰肢,旁若無人地貼近她耳畔溫柔地道了聲謝。這舉止太狎昵了,連沈赫和丁澈看了都覺不忍直視,更不要提卓英爵看在眼裏,內心該作何想。
果然,這一幕再次給了卓英爵遍體鱗傷的心髒一記重錘,失血般的麵靨泛起反常的紅暈,呼吸也在漸漸紊亂。
葉微瀾上前獻上自己手中的白菊,雖然她已極力克製悲傷的情緒,但還是在背對眾人時偷偷掉下了一滴淚。
她悄悄拭了拭眼角,在轉身的刹那立刻換上一副刀槍不入的冷漠神情。
“各位請節哀,我就不再繼續礙你們的眼了。”
說罷,葉微瀾矜貴地微揚下頜,步履優雅地與卓英爵擦身而過。
突然,她感到手臂一陣吃痛,愕然回眸,竟見卓英爵星眸如炬,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臂,就像生怕她會逃跑一樣。
“卓英爵!把你髒手給我鬆開!!”
雷桀驁勃然震怒,正要衝過去卻被丁澈迅速攔下。
“你,馬上給我滾邊兒上去,不然信不信我斃了你?”
“我信您有這個魄力,但我不信您有這個能力。最起碼在這兒我不會讓您如願。”丁澈向前探了半步逼近他,眉宇一沉,“雷總,在逝者麵前請你顧忌點兒體麵,就算不考慮別人也該考慮葉小姐的感受。更何況我們總裁先生並沒做什麽,相較您之前做過的那些事,我們老板已經很紳士了,所以您不妨大度點兒,別在這兒讓葉小姐難堪了。”
“我不是你們老板……不懂什麽大度紳士,我隻知我雷桀驁的女人,別的男人碰一下就等於搶!”雷桀驁眼眶腥紅得滲人,睚眥目裂。
就在他們對峙之際,卓英爵磁性的嗓音躥入葉微瀾的耳蝸,低魅又備俱威壓。
“聊聊。”
“我和你沒話可聊。”她別過臉去,低聲拒絕。
“你這麽回答我,看來是想看雷桀驁如何在傅醫生的麵前大開殺戒了。”
麵對卓英爵咄咄逼人的冷笑,她倏地僵住了身形,心髒怦然悸動,伴隨著難以言喻的痛楚來襲。
……
葉微瀾好不容易說服了雷桀驁後,跟隨卓英爵來到落滿梧桐葉的教堂後院中。
她看到他站在滿地蕭索的黃葉中,憔悴黯然的神色更勝這一地頹唐的秋意。
“我們真是好久未見了。”
“久嗎?也就幾天而已。”
“還有一刻鍾,就是一百七十個小時了,還不算久嗎。”
葉微瀾緊抿緋唇,別過臉去不再與他灼透的目光糾纏,心卻被他的話深切刺痛。
他數著日子過,耗盡全力地想忘卻她,卻發現越想忘反而他們一幕幕甜蜜的曾經便越在他腦海中鐫刻得越清晰,真是天大的諷刺。
這段日子,他甚至恨不得自己日日發病,因為隻有肉身陷入極端痛苦的時候,他才能停止思考,停止這份該死的想念。
“你要說什麽抓緊說吧,他還在等我。”
“他還在等你……他還在等你……”卓英爵表情失控,笑意癲狂,“所以葉微瀾,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呆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讓你這麽快樂……他那雙沾滿血腥的手觸碰你的時候,你難道就一點兒不覺得惡心嗎?”
“不啊。”葉微瀾心中絞痛著嫣然一笑,“最起碼,我不想要的時候,他從不強求。倒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讓我覺得厭煩,惡心。”
一陣凜涼的秋風打在卓英爵身上,五髒六腑都被寒意滲透。他愕然發現最絕望的不是她沒愛過他,而是她已離他越來越遠,而他卻回到了那個最不堪的原點,最齷齪的從前。
“你到底還要不要談?難道你找我出來就是想嘲諷我?”葉微瀾冷冷地看著他,“每個人都有追逐愛與被愛的權利,我想找一個真心實意愛我的人,卓總你又何必不依不撓地糾纏,出言中傷我男朋友。”
卓英爵頹然趔趄著退了兩步,冷津津的脊背抵在梧桐樹的樹幹上。
他無論如何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阿雯的事,是不是卓曦熠告訴你的?”
葉微瀾腦中嗡的轟鳴,雙手緊緊攥拳,怒目而視。
“當年阿雯的死,你還知道多少?”他破罐破摔了似地,幾乎是在質問,“那件事除了我和沈赫,不可能有外人知道,你怎麽會知道那麽多……是卓曦熠告訴你的,對不對?”
阿雯,阿雯,叫得多親密啊。
此刻葉微瀾心底泛起一陣酸澀,百感交集的情緒扭曲了她的笑容。
“他告訴你的恐怕不止這一件事,你不是輕易能被勸服的人,你之所以心甘情願與他合謀,必定不是利益驅使。”
“……”
“你為什麽恨我?是不是卓曦熠和你說了什麽?”
葉微瀾怔忪住,隨即緩緩抬眸,淩厲含恨的眼神吞噬掉了他滿目焦灼的迷惑。
“你無需知道為什麽,你隻要記住,我和你的仇怨,永遠都無法化解。”
卓英爵依舊不死心,可這時雷桀驁已來到院中,但他隻是遙遙望著他們,很聽話的並沒有靠近。
葉微瀾頭也不回地走向等待自己的人,可心卻狂跳得幾乎沒了實感。
雷桀驁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擁住她離開了院落。留下卓英爵獨自站在冷風中,被遺棄得徹徹底底。
隻有愛,才能馴服一隻滿心殺戮的野獸。她馴服了他,最起碼沒有第二個女人可以令雷家少爺低微如此。
“他和你說了什麽?”他柔聲問道。
“無論他說什麽,我都不可能回頭。”她決然。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雷桀驁長籲了口氣,又將懷抱緊了緊。
雷氏一行人從教堂裏走出來,剛走到前院,一名老修女掃過來的落葉就濺了葉微瀾一身。
“喂,你看著點兒。”雷桀驁眉宇一軒,伸手為她撣掉裙擺上的灰塵。
那名老修女步履蹣跚,麵如枯槁,不停地向他們鞠躬道歉。
葉微瀾本來並不在意,隻是她隱約覺得她聲音有些耳熟,便多看了她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眼,令她心跳快要凝滯,被雷桀驁攔住的腰身不禁瑟抖。
“微瀾,怎麽了?”雷桀驁察覺到她神色有些微妙忙關切地問。
“啊?沒事,我們走吧。”
臨出教堂前,葉微瀾再次回眸去尋覓那修女的身影,可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