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Chapter 59 【《The Swan》- Charles-Camille Saint-Sa?ns】


  窗外飄著小雪,室內很暖和,桌上擺著數小碟精致吃食,還有一隻被支在蠟燭上暖著的透明矮茶壺,壺底泡著各類水果,甜香散了一室。


  鍾關白隨意套著一件寬鬆衣服坐在榻榻米上,靈活的手指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拿著筷子不停地夾東西吃。


  “鍾關白,我請你到這裏來不是讓你光吃飯不幹活的。”唐小離把劇本往鍾關白眼皮子底下塞,“我命令你通讀全文,過兩天再跟秦昭具體談。”


  鍾關白現在是個光杆司令,上次和秦昭談的時候就已經說好,配樂工作的團隊由秦昭工作室來負責接洽,從前期談合作到後期錄音、混音都不用鍾關白操心,他隻需要拿出每一個配樂節點的樂譜,坐在錄音棚裏指揮交響樂團演奏出電影需要的音樂效果就行。


  “我才不看你寫的東西。”鍾關白繼續吃飯,光揀高蛋白的吃,他發現前段時間老跟著小賀同學吃甜食吃得腹肌好像有點不夠硬了。


  “你給我看看署名。”唐小離強按鍾關白的頭,“專業編劇寫的。秦昭跟我睡覺是一回事,拍電影是另一回事,才不像你,作了曲就隻找陸首席合作。”


  “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早秋就是最好的小提琴家,而你——”鍾關白斜眼看了唐小離一眼,“相信你有自知之明,不用我說出真相。”


  他說完才低頭看了一眼劇本封麵,發現電影名叫做《手指》,下麵標著“根據鋼琴家溫月安回憶錄改編”的字樣。


  翻了翻劇本,鍾關白發現整個電影是由三段故事的組成的,一家三代人,兩頭略,中間詳。跟著劇本的敘述一路看下來,他竟然在第三段故事裏看到了自己和陸早秋的影子。


  這與他寫協奏曲時的想法不謀而合。


  唐小離也跟著看到了那部分,便解釋道:“回憶錄裏當然沒有你,但是賀先生知道你要為這個電影配樂後,聯係了秦昭。他在電話裏說,曆史永遠會往更好的地方走,不必過分強調苦難與傷痕,應看到希望,而年輕一代,就是希望。”


  唐小離頓了幾秒,才感歎道:“很難想象有他這樣經曆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我覺得真的能從那些地方走出來的人,反而就會這樣說話,也……有資格這樣說話。”鍾關白說完,閉了許久眼才繼續往下看。


  唐小離歎了口氣,說:“你這兩天仔細看一下,等麵對麵開會的時候效果比較好……唔,這次不是以前那種商業模式,讓你對著劇本或成片作曲,你得在拍攝之前把主題旋律給弄出來,拍攝現場就要用,算是初步創作的一部分吧,你要是對劇本有意見也盡管提。”


  鍾關白把劇本全翻了一遍,才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主題音樂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其他地方還要考慮一下,劇本問題我到時候直接跟秦昭說。開會時間定在兩周之後吧,這兩周我有事。”


  唐小離好奇:“你一個落魄賣藝的,能有什麽事?”


  鍾關白:“雖然我是個落魄賣藝的,但是我也是個顧家的落魄賣藝的。”


  唐小離:“我覺得你現在的顧家程度已經僅次於被陸首席監禁在家裏了。又不是不放你回家,你老實說,是不是沉迷陸首席無心工作了?”


  “是有這種情況。”鍾關白見唐小離一臉“果然如此,樂界敗類”的嫌棄表情,又特別黏黏糊糊地補充道,“我倒也想,但是其實更多的時候都是一看見他就更想工作了。”


  唐小離竟然破天荒地沒有嘲諷他,反而點頭說:“我懂。”


  鍾關白沉默了一會兒,拿起茶壺,往兩人麵前的透明小杯裏各添了半杯果茶。


  他們就那樣捧著茶杯坐著,像從前他和唐小離全部的資本僅僅是足夠年輕的生命與尚未被太多人知道的才華時一般,定期找一個環境不錯的地方待一會兒。那時候他們活得特別野,恨不得把整個世界全嚐一遍,嚐完說不定還要互相比一比,看誰過得更有滋味點。


  “這幾年,可能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個特好的男朋友,恨不得把早秋供起來的那種好,你們這一個兩個有毒的朋友吧,還說我浪子回頭金不換,好像我這麽個人管住下半身有多不容易似的……其實你們都沒看到,他付出得特別多。早秋和很多人都不一樣,他是那種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付出的人。”鍾關白喝一口茶,柚子與橙子的微苦與酸甜在口中化開,有些像他此時的心情,“我以前在外麵喝酒回家晚,把他吵醒了,他隻是問我過得高不高興,我回答高興他就會衝我笑,我說喝多了頭很痛他就會難過……


  “小離,我們都知道,時間是過得很快的,但是今年我才發現,它過得到底有多快,除了實實在在留下的作品、開過的演奏會,我甚至想不起來這幾年我到底幹了些什麽……最讓我難受的是,我連早秋都沒有好好了解。前段時間早秋拿到了我小時候的東西,他一樣一樣地問我那些東西的來曆,好像那些亂七八糟的字和破破爛爛的老舊玩具真的是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


  “我一直以為我是最懂早秋的,但其實我隻了解那個拉起小提琴來和神也沒有區別的陸早秋,我根本不知道他怎麽變成了這種無所不能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一個人跨過了多少阻礙。”


  鍾關白說了半天,越說越覺得想念,可是明明早上陸早秋去學院時他們才在家門口親吻道別。


  “這段時間早秋特別忙,他之前在法國陪我、後來又出了事,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工作。我就想趁著這段時間,去看看……他以前是什麽樣的。”


  鍾關白沒有說,其實他一周之後還要去見陸早秋的父親,畢竟從前陸早秋也是獨自去見溫月安的,大約現在,陸早秋為他做過的,他也都想為陸早秋做到。


  唐小離聽了,沒有像從前那樣發表什麽惡評,隻問了句:“兩周時間不會太短嗎?”


  “兩周隻是一個開始。我從前比較急躁,做什麽事都希望可以立竿見影,早秋總說不要急,慢慢來……”鍾關白摩挲著溫暖的杯壁,臉上露出一個期待的笑容,“他那樣從不浪費時間的人說慢慢來,是因為他知道,我和鋼琴之間是有一生要過的,我和他之間,也是有一生要過的。”


  鍾關白第二天便去了南法,他跟陸早秋說不放心國際快遞,要親自去Lance那裏取戒指。他特意訂了下午的飛機,這時間陸早秋要在學院工作,不必辛苦開車送他。


  飛機降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Lance發揮國際主義精神開車來接他。


  “嗨,海倫。”Lance揚起手臂表明自己的存在,等鍾關白走過去,他眨著翡翠色的漂亮眼睛說,“你要是再不來,我就決定帶著你的戒指去中國旅遊了。你知道的,你們中國的官方社交媒體賬戶總是發一些好看的長城或者熊貓照片引誘我們,當然,最重要的是,那裏有迷人的墨涅拉奧斯寶貝兒,誰也比不上他。”


  上了車,Lance交給鍾關白兩個戒指盒:“海倫,你說要訂一個小提琴戒指求婚,還要趕在秋天到來之前,當時時間不夠,就隻做了一個,後來你太久沒來拿,我想還有時間,於是叫朋友再做了一個鋼琴的,正好一對。”


  鍾關白打開戒指盒——


  一把極小的小提琴與一排極小的鋼琴鍵盤分別安靜地躺在兩枚銀色的細指環上。


  Lance把車內燈調到最亮,然後體貼地從車裏的某個小儲物櫃裏摸出一把放大鏡遞給鍾關白:“贈品。記得把另一隻戒指的錢付給我。”


  鍾關白拿著放大鏡細看,果然手藝高明,細節精致完美,無一處疏漏瑕疵,他想,就是這樣才與陸早秋相襯。


  “現在我非常貧窮,沒錢給你。”鍾關白趕緊把兩個戒指盒都收到自己口袋裏,以防Lance後悔,“這樣吧,等墨涅拉奧斯答應了我的求婚,我跟朋友們收一些禮金再付你戒指錢。”


  Lance疑惑:“禮金?”


  鍾關白科普道:“是的,按照我們中國的習俗,如果一個人要結婚,他的朋友就要給他錢。”


  Lance點點頭:“那我也需要給你錢嗎?”


  鍾關白真情實感地:“我想是的,如果我們是朋友的話。”


  Lance謹慎地:“那麽,給朋友多少錢比較合適?”


  鍾關白學著莎翁《李爾王》中小女兒台詞那樣的句式,隻是強行轉換成了他自己翻譯的法語,聲情並茂地:“咳,我們給錢隻依照朋友的本分,恰好一個戒指的價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Lance:“……”


  Lance:“好的,海倫,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是你的朋友。”


  鍾關白掏出手機轉賬。


  Lance分外真誠道:“海倫,我們現在又是朋友了。等你和墨涅拉奧斯寶貝兒結婚的時候,會邀請你們的好朋友去參加婚禮嗎?”


  鍾關白遺憾道:“我覺得不會。”


  Lance:“海倫,你要在這裏停留幾天?需要我做你的向導嗎?也許過幾天你就會改變你的想法。”


  鍾關白倒真的是想讓Lance幫個忙,他來法國,取戒指是一個原因,更多的卻是想了解從前那個會特地去買兩件隻屬於情侶的手工藝品的陸早秋。而且,如果可能的話,他想買到那位已經去世的老人生前留下的工藝品,彌補當年打破那個透明立方體的遺憾。


  “我預留了一周的時間。”鍾關白說。


  Lance做出驚訝的表情:“海倫,你居然願意離開墨涅拉奧斯寶貝兒一周?”


  鍾關白笑了笑,很甜蜜:“現在的墨涅拉奧斯非常忙碌,我不想打擾他。這一周,我想和過去的墨涅拉奧斯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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