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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生和那女子(五)

  綜合衡量自己和鄰居的烹飪水平後,白星果斷將之前搜集的山貨全都塞給孟陽,雖一言未發,卻已然用實際行動表明蹭飯的決心和實力。


  核桃、板栗、銀杏果、山楂、野柿子、山棗……足足裝了三條大麻袋!


  貧困戶孟陽對新鄰居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囤積了如此多的食物而深感震驚,此等品相,明顯是桃花山深處才有的。因為外圍的早就被附近居民采摘完,隻有深處因山勢陡峭、野獸頻出而鮮有人至,年複一年才能長得這樣好。


  唉,果然藝高人膽大呀,他就從沒找到過這麽多品質優良的山貨。


  山貨要當年的才好吃,儲藏太久不僅香氣流失,還易長蟲,所以孟陽決定盡快下手。


  他拿了隻小板凳,將棉袍往上提了提,蹲在日頭下挑栗子。


  今天天氣不錯,一絲風也無,藍天白雲大日頭,幾隻毛茸茸的麻雀立在牆頭梳理羽毛,滿是愜意。


  奈何是冬半年,太陽顯然有點怠工,就這麽懶洋洋當空照著,從孟陽的角度看去,恰似一張掛在枯枝上的橙黃色大餅。


  這般顏色,恐怕要加足量南瓜才調得出。


  完好的栗子挑出幾斤,清洗過後放在簸箕裏瀝水,擦幹水跡後在每隻栗子上都來一刀:這樣處理過的栗子炒熟後會很容易剝皮。


  讀書人本不擅長動刀子,隻是孟陽做慣活計,又兼心靈手巧,沒一會兒就好了。


  單炒栗子容易糊鍋,他又額外忍痛額外加了一點豆油:豬油味道太重,會汙了栗子原本的香氣,相較之下,同為植物的豆油則更溫和寡淡些。


  桃花山的栗子一直都很香甜,倒不必額外加糖。


  隨著熱力烘烤,原本平整、緊閉的栗子殼漸漸張開,露出裏麵深褐的膜、燦金的肉,幹燥的空氣中也沾染了幹果特有的醇厚香氣。


  眼見火候差不多,孟陽踮著腳尖朝隔壁喊了幾聲,“白姑娘,白姑娘?”


  沒有動靜。


  必然是上山去了。


  唉,炒栗子當然要趁熱才好吃呀,若是回得晚了、涼了可怎麽好?

  一顆顆栗子圓潤飽滿,此刻都大大的咧開了嘴,橫七豎八躺在熱乎乎的鍋底,仿佛在說:來呀,來吃我呀。就連那香味兒似乎也打著轉兒地往人鼻子裏鑽呢。


  牆頭的麻雀仿佛也被勾出饞蟲,顧不上梳羽毛,都拍拍翅膀上了柿子樹,用尖銳的小嘴兒輕輕啄開薄薄的柿子皮,一口口啄食內部甘漿。


  頂端的樹枝細細的,隨著它們的動作微微顫動,帶著兩片倔強不肯墜落的枯葉簌簌作響。


  孟陽托著腮蹲在樹下,仰頭看著它們喃喃自語,“麻雀呀麻雀,你們站得高,瞧瞧白姑娘走到哪裏了呀……”


  這幾日他夜觀天象,料定很快將有大雪,所以催著白星將柿子收入屋內,任它們慢慢成熟。隻有頂端的十幾隻沒有動,那是專門留給越冬鳥雀的。


  他隨手撿起一根枯枝,抱著膝蓋在柿子樹下的地上寫寫畫畫,過了會兒,又仰起臉來,試探著喊道:“白……”


  結果一個“白”字剛出口,門口就傳來熟悉的四聲敲門:“咚咚咚咚。”


  孟陽猛地扭過頭去,習慣性問道:“誰呀。”


  “鄰居。”


  他直接從地上蹦起來,丟開樹枝就跑,“我炒了栗子,還熱乎呐!”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打開,孟陽徑直對上一隻死不瞑目的野豬。


  他被嚇了一跳。


  白星從野豬後麵露出臉來,眼睛閃閃發亮,裏麵全是愉快的神采,“有肉吃!”


  肉沫烤豆幹!她可還記得呐!


  約莫一刻鍾後。


  洗幹淨手的白星乖乖坐在屋簷下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親眼見證孟陽開鍋蓋。


  他的動作很慢,表情很鄭重,猶如在進行什麽了不得的儀式。


  “我開啦?”


  “開吧開吧。”白星一個勁兒點頭。


  “我開啦!”孟陽抿緊嘴唇,下定決心。


  刹那間,洶湧的油香擠滿整片屋簷,濃鬱的栗子味撲鼻而來,她本能地深吸一口。


  好香呀。


  孟陽撿了一顆出來,呼呼吐著氣,在兩隻手之間瘋狂搗騰幾回才遞過去,“好燙好燙,我好久沒炒啦,你先嚐嚐味道怎麽樣。”


  兩根細長的手指在栗子殼上輕輕一捏,伴隨著細微的一聲“哢嚓”,裏麵就滾出來暗黃色的肉,帶著微燙的熱度在白星掌心打了個滾兒。


  栗子肉很大,她一張嘴啊嗚全部吞掉,一邊的腮幫子高高鼓起,像冬日急於進食的小鬆鼠。


  栗子皮薄肉多,入口細膩至極,一點兒都沒有渣滓,在唇齒間略微攪動幾下就碎了。再用舌頭微微一抿,就成了濃鬱的果糊。


  白星幸福地眯起眼睛,捧著臉給予充分肯定,“很好。”


  一直等著她反應的孟陽鬆了口氣,歪著的身子這才穩穩落座,自己也剝了一顆吃,美滋滋的,“嘿嘿,真好吃呀。”


  原本還擔心栗子不夠甜,誰知這種稍顯單薄的甜度反而與香味相得益彰,多一分嫌膩,少一分則寡。


  很好,這樣就很好。


  牆根底下的兩人一邊眯著眼睛曬太陽,一邊剝栗子吃,中間還抽空規劃那頭大野豬該怎麽處置。


  “白姑娘真厲害呀,”孟陽由衷感慨道,“就連桃花鎮最厲害的獵手都不敢輕易對上野豬的,更別提還是一個人……”


  那樣肥,得出多少肉啊。


  嘶溜。


  類似的事情白星從小就跟著義父做慣了,一直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被他一誇,竟也覺得……好像自己確實有點了不起。


  胸膛內有種莫名而強烈的情緒瘋狂膨脹,她嚼著栗子肉,帶點驕傲地挺起胸膛,高高舉起下巴,“我還能打老虎。”


  孟陽適時哇了一聲。


  那虎皮可還在隔壁床上鋪著呐。白星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愉快極啦。


  “虎肉好吃嗎?”孟陽好奇道。


  白星皺巴著臉回憶一番,不大確定地說:“還行吧……”


  好像義父不管做什麽都差不多的味道。


  虎肉畢竟太過遙遠,所以孟陽很快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豬肉上。


  “一條後腿做成火腿吧,切幾條肥瘦相間的五花做成臘肉,對了,要柴火熏一熏才好吃呢,正好有現成的栗子殼,加到火裏去的話,熏出來的臘肉會帶一點淡淡的栗子香呢。


  現在做,年前就能吃到啦,隨便用點什麽菜蔬一炒就特別香……”


  孟陽興致勃勃道,說得白星口水直流,隻好加速吃栗子解饞。


  炫耀的衝動來得毫無征兆,她本來還想問對方要不要看虎皮呢,結果現在馬上就被臘肉勾去全部注意力。


  “豬蹄可以加一點黃豆或是豆幹來燉,一定要小火慢燉,燉得爛爛的,湯汁濃稠……”孟陽臉上漸漸浮現出近乎夢幻的神往。


  迅速將虎皮拋之腦後的白星咕嘟咽下去嘴巴裏的栗子肉,非常嚴肅的提醒道:“要米飯!”


  孟陽迅速回神,“是極是極,要米飯的。”


  之前的紅燜狼肉就是太過倉促了,結果浪費了不少湯汁呢。饅頭到底過於鬆軟,太用力吸汁的話就會散掉,影響口感,實在不美。


  兩人簡單粗暴地定下計劃,白星便起身肢解野豬。


  野豬毛要單獨拿去鋪子裏賣錢的,所以不能隨便燒。她隻從腰間掏出短匕,雪亮的刀光在日頭影裏一閃,鋼針般尖硬的野豬毛便成片脫落。


  旁邊的孟陽趕緊拿著小掃帚和舊包袱上前,仔細地將野豬毛都收攏到一起,準備後期售賣。


  豬血已經在陷阱裏流幹了,對此兩人都頗感遺憾:不然燉豬血、灌血腸該多麽美味呀。


  熱乎乎的鍋子裏,又香又燙……


  野豬是那樣大,襯得白星頗有幾分嬌小,然而就是這嬌小的女娃娃,此時麵無表情手持匕首,肢解的動作簡直比熱刀切冷油還要幹脆利落。所有關節、筋脈、皮膜,一切可能帶來阻力的東西仿佛都在此刻神奇地消失了。


  孟陽目瞪口呆地看著,就覺得她的手腕好像隻是那麽輕輕一抖,巨大的野豬就乖乖變成幾塊,然後再一劃,大塊又變成小塊。


  野豬還是那頭野豬,但身體各部分早已彼此獨立、關聯不再。


  孟陽已全然呆掉了,口中不自覺念道:“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嚐見全牛也……”


  是《莊子養生主》,後世衍生出來一個成語:

  “目無全牛。”他喃喃道。


  肢解完的野豬被孟陽按照大小高低分別懸掛起來,他無意中一扭頭,見白星竟意圖將那些細碎的脈絡丟掉,忙跳起來阻攔,心疼萬分道:“不要丟不要丟呀!”


  他將那些雜碎仔細衝洗幹淨,然後丟入幹鍋中,隻寥寥放了兩根柴火慢熬。


  很快,圓形的鍋底內便匯聚起一小堆清澈的油脂,他又加了一點水,這才解釋道:“別看著好像沒什麽,還能熬幾勺油哩。”


  白星充滿敬佩的點頭。


  她本以為也不過如此,誰知片刻後,孟陽又塞過來一隻小碗,裏麵堆滿了金黃色的,微微帶一點焦邊的顆粒。


  他往裏麵灑了一點鹽巴,神秘道:“嚐一嚐。”


  不必他說,白星已經嗅到濃鬱的肉香,一口下去,哢嚓稀脆!

  她震驚地瞪圓了眼睛,露出與阿灰如出一轍的難以置信:


  這是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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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星:這是什麽好東西!


  孟陽:就沒有我不能錯過的美食!


  PS,冬天和熱乎乎的炒栗子最配了嗚嗚,還有豬油渣!!!啊啊啊豬油渣是什麽神仙食材!隻是光撒一點點鹽巴就超級香!!但是吃太多會膩哈哈。然後豬油渣包包子嗷嗷,天呐,太香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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