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紛紛暮雪下門轅(三)
解耀先所言絕非危言聳聽,小日本鬼子所做比他說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據說,小日本鬼子憲兵在《訓練大綱》中就列入了慘絕人寰的刑訊方法。包括鞭打、灌水、火燒、水燙、電休克、膝關節脫臼、懸梁、跪利刃、切除手指甲和腳趾甲,以及折斷手指和腳趾等。小山子年紀輕輕的沒有對敵經驗,很難熬過陰險狡詐的小日本鬼子憲兵的酷刑。“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一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和日偽周旋的地下工作者所必備的素質。在這個世界上,像寧死不屈的趙一曼那樣的英雄,畢竟還是極少數。
生活也許是由古老的魔幻彎曲構成,充滿了目不暇接的紛紜和混亂,它有太多的定理格式。如日落月沒,如生老病死,如瓜熟蒂落,任憑天打雷劈,兀自巋然不變。但有時它又沒有規矩和格式,就像睡夢一樣變幻不定,在漆黑的荒野中行走,既猶豫又大膽,某種機緣巧合像天外來客,像地下精靈,乘雲而降,拔地而起,神奇又蠻橫。
沙士山諾夫是郗世貴公開的名字,可郗世貴為什麽叫“沙士山諾夫”呢?也許是和他在延安工作的經曆有關。但是,郗世貴絕對是一個經驗豐富,精明強幹的地下工作者。他早年曾追隨著名的革命家楊奠坤從事地下工作,跟隨楊奠坤與李紅光、楊靖宇等一起創建了以磐石紅石砬子為中心的遊擊根據地。將原有的黨的武裝改編為“磐石工農反日遊擊隊”,也就是後來日益發展壯大的東北抗聯第一路軍。郗世貴在殘酷的隱蔽戰線鬥爭中茁壯成長起來,經過嚴格的審查,被楊奠坤推薦到莫斯科東方大學初級班學習。郗世貴除學習文化課外,還學汽車駕駛、騎兵戰術、射擊技術等。郗世貴以優異的成績結束了莫斯科的學習之後,奉命前往革命聖地延安參加工作,改名為沙世山。郗世貴為人機警,身手不凡,工作任勞任怨,每次都能出色的完成任務。當國際北滿特科遭到破壞,應“GRU”的請求,延安社會部經反複篩選,認為郗世貴很適合這項工作。郗世貴這才受命返回故鄉,從事地下工作。
上午,郗世貴安排小山子去中央大街的梅金麵包房找代號“安德烈維奇”的國際北滿特科特工譚銘凱,取回哈爾濱的猶太人關於小日本鬼子“海豚計劃”最新動向的情報。
梅金麵包房那可是哈爾濱規模最大、機械化水平最高的麵包廠。就連廠房都是最為典型的折衷主義風格建築,最為特色的是拱形造型,可能因為是生產麵包,所以特意做成了拱形的麵包狀。另外,窗口裝飾著弧形山花的造型也是很有特點。說起梅金麵包房主人猶太人梅金兄弟,在當時哈爾濱的猶太人中可是無人不曉。為了讓在哈爾濱的猶太人吃上正宗的猶太麵包,梅金兄弟特意在猶太人聚集區開辦了前店後廠的麵包鋪。
“狄安娜”綁架小日本鬼子關東軍參謀長武田德重中將的行動失敗之後,偽滿洲國哈爾濱憲兵團的漢奸們跟在小日本鬼子憲兵的屁股後麵,由警察狗子帶路,在哈爾濱進行了瘋狂的大搜捕。一時之間,哈爾濱這座美麗的城市雞飛狗跳,老婆哭孩子叫的,全然沒有了過年的氣氛,整個浪兒陷入了恐怖之中。
天擦黑的時候,郗世貴匆匆從家裏出來,步行到俗稱“大石頭房子”的鐵路局,登上了平頭四個門的摩電車,也就是有軌電車。“摩電”是舶來品,因為車頂上邊有一個彈簧弓子摩擦著電線,所以叫“摩電”。哈爾濱摩電車的曆史是很早的,一九二七年十月十日就開通了,是全國最早開通的摩電車之一。在哈爾濱人的記憶裏,摩電車曾經是人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摩電道也是人們辨別方向的坐標。
郗世貴要前往哈爾濱交通株式會社,通知國際北滿特科“古斯達夫爾斯基”中國特工小組他的部下迅速按預定方案轉入地下。十幾分鍾之前,郗世貴從他家窗戶對麵的緊急秘密聯絡處取回了潛伏在小日本鬼子憲兵隊,代號為“冬麗婭”的內線送來的十萬火急的情報。
情報是用暗語寫的,告訴郗世貴,他的聯絡員小山子在日偽的聯合大搜捕中被捕了。“冬麗婭”的情報中還說,隻要小山子能夠挨過小日本鬼子憲兵隊的“一百殺威棒”,也就是不分青紅皂白把人抓進去了先打一頓再說,“冬麗婭”將設法將小山子營救出來。
夜色朦朧中,摩電車弓子和電線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摩電車悅耳的“叮當”、“叮當”的鈴聲在夜空中回響。也許是過年的緣故,也許是這兩天市麵上挺緊張的,車廂內的兩排長凳上沒有坐幾個人,郗世貴一反常態的坐在離司機很近的座位上。他以往都是坐在摩電車最後麵的司機座位上,目的是視野好、離車門近,一旦發生情況就可以盡快跳車逃走。郗世貴下意識的坐在司機身後,透過車前的玻璃窗瞭望著前方,盡管他滿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他的心中卻不斷地催促著摩電車的司機:“麻溜兒利索兒的!麻溜兒利索兒的沙楞點兒!……”
摩電的旁邊不時小日本鬼子憲兵駕駛著電驢子“突突突”、“突突突”的駛過,也有荷槍實彈的偽滿哈爾濱憲兵團的憲兵排著一列縱隊走過。這哪裏是過年呀,咋看都是“老毛子”的百萬大軍就要打過來、兵臨城下的恐怖樣子。
摩電車的司機歪戴個帽子,半啦腚坐在摩電車內正前方的椅子上,嘴裏哼著《滿洲姑娘》小曲兒,左手握著鐵製的啟動栓,右手操縱另一個把柄在一個有刻度的圓盤上來回滑動,還不時的用腳踩著腳下的一個響鈴,發出“叮當”、“叮當”急促的鈴聲,警告路上的行人和車輛注意一點,有摩電車來了!注意一點,摩電車在兩條鐵軌上跑,拐不了彎兒,壓死白壓。
雖然過年了,可哈爾濱還是死啦冷。摩電車內的溫度和大街上幾乎沒有什麽差別。車窗的玻璃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冰霜上有很多洞,隻不過洞的上麵結上了更薄的一層霜。這些洞是乘客向外張望時看不到車外的街景,用手摳出來的。摩電車的司機就沒有乘客那麽愜意了,他得不斷用木片刮去前窗玻璃上的冰霜以便瞭望。最辛苦的還是售票員,收錢、撕票、收票,由於手必須暴露在外麵,常常凍得通紅。
那個時候的技術水平有限,摩電車行駛在鐵道上,一點也不平穩。郗世貴的身子隨著摩電車晃來晃去的,急促的鈴聲,仿佛就像他的心情一樣。那前兒在哈爾濱的大街上,到處都是穿製服的憲兵、警察,還有穿便衣的特務,隨時都會攔住行人盤問、搜查。老百姓不懂政治,也不敢過問政治,就憑特務的一張嘴。特務說你是“思想犯”你就是“思想犯”,特務說你是“反滿抗日分子”你就是“反滿抗日分子”。你膽兒肥了敢虎了吧唧的頂嘴?輕則一頓棒子燉肉,倒黴一點兒就給抓進了笆籬子。再想出來,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就算是出來了,也是廢人一個了。也就是說,在哈爾濱做地下工作十分危險,隨時有被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