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成仇

  和舒時一塊兒下去的任務者明顯是個閑不住的,兩人才走沒幾步就說:“哥們兒,我真特佩服你。”


  這用詞之真切、語氣之誠摯讓舒時忍不住側去了目光。


  對方是九節鞭的主人,也是打複製人的主力軍,他還認得這張臉。


  他心想,這又是哪兒來的一活寶?


  “說實話,我就算知道鏡子能砸我也絕對不會去幹這事。”對方繼續說著,“反正都永晝了,耗長點我無所謂,把命保住就行。還是你厲害,說幹就幹,我敬你是條漢子。”


  這漢子說完後拍了舒時幾下,直接把他拍到渾身上下一起疼。


  兩人聊了幾句,舒時覺得對方性情不錯,一路聊下來心情還挺愉悅。


  他們走路速度不快,沿路都在注意旋梯上有沒有掉落的碎片,可聊著聊著還是很快便到了一層。


  對方看起來有些意猶未盡,舒時看了忍不住想笑。


  消遣歸消遣,任務歸任務。兩人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分完工後便各自去挑房間了。


  舒時身上的傷口早就止住了血,行動沒有大問題,就是需要小心些。


  他本以為下來會見到那個花鏡,卻沒想對方根本不願出現,所以他連道謝都找不到人。


  戰鬥結束時他身上的傷十分嚴重,光是流血便足以耗死他。如果某個口是心非的人沒有偷偷地幫他愈合傷口,他現在根本沒法好好地站在這兒。


  舒時按下開關,屋內的燈光一如既往地溫暖。


  他將門掩上,走到桌邊將武器放著,再繞過去從衣櫃裏拿出幹淨的衣服。


  幸好他穿的衣服比較寬鬆,傷口結痂時並沒有粘連到衣服,否則脫衣服的時候必定血流成河。


  房裏沒怎麽變動過,舒時套上衣服,視線被遮蓋的那一刻好像聽見了門被推動的聲音。


  他回頭望過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門前。


  “李皓?”舒時疑惑地叫了聲,“你不是在三層嗎?”


  對方沒回答他。


  “啪”的一聲輕響,房內陷入無盡的黑暗。


  舒時心弦一緊,借著門口的微弱光線看到來者手裏攥著的匕首。


  房門也被人無情地關閉,他徹底失去光明。


  聽覺被無限放大,衣料摩擦聲和走動聲擂擊著舒時的鼓膜。


  他僵硬半秒,迅速憑記憶去找桌子的位置。


  對方好像能看到他,動作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舒時手臂一掃,迅速將撈到的長棍橫在身前。


  一股衝擊力壓著長棍,他側身跑開,對方反應得卻也不慢,直接一腿踹上了他背脊。


  傷口盡數崩裂,舒時摔在床上後忍著疼痛立刻爬起來去找開關。


  他得看見了才能應對,否則完全是被壓著打,門口的開關太遠,他找不準位置,隻能將希望寄托於床頭的開關。


  他向記憶中的位置拍去,卻在半路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攥住了手腕,他下意識側身躲了下,隨即肩膀一陣劇痛。


  對方拔匕首需要幾秒,舒時當即踹出一腿,手上的長棍也跟著招呼過去。


  聽聲響應該是打中了。


  他抬起受傷的手臂,摸索兩秒後按下開關。


  房間徹亮。


  舒時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麵的人。


  對方神情冷漠,手中的匕首上還掛著血,剛才那攻擊好像並沒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


  舒時拎起長棍,神色也迅速冷下去。


  爭取速戰速決。


  對方也做著不死不休的打算,不等他動手便主動迎了上來,距離過近,兩人一招一式間竟不分伯仲。


  舒時完全沒占到優勢,他是用的是長兵,對方偏偏貼身跟他打,他不僅討不到一點好,還因此多挨了幾刀。


  他想拉開距離,可奈何對方跟得緊。


  近身搏鬥拿著長棍隻能礙事,舒時將長棍隨手一甩,幹脆用拳腿和對方鬥了起來。


  他一攻一躲間也沒注意地點的轉變。對方匕首橫掃過來,他轉身下腰閃過。對方揮了個空,腰腹間露出弱點,他正要抬腿來一下,卻踩到了剛被丟下的長棍。


  舒時腳底一滑便朝後栽去,摔倒前下意識拽了個東西做依附。


  於是他拽住了要殺他的人。


  操,完了。


  舒時心裏隻剩髒話。


  他摔到了桌子上,對方被他一拽,整個人傾上來覆到了他身上。


  雙方皆是沒反應過來,舒時隱約嗅到一種氣味,探向身後桌麵的手忽然刹住。


  一把匕首橫在了他脖間。


  舒時背在身後的手摸到了桌上的匕首。


  脖頸被人割開,他沒空猶豫,長腿弓起回了對方一記狠的,接著便是狂風驟雨似的密集攻擊。


  他們打到了床上,舒時的脖子和肩膀都在淌血,他急喘著氣,打到眼睛發紅。


  對方的匕首早被他打落,連人也被他死死壓在身下,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舒時將匕首橫在對方大動脈的位置,他死抵著牙關,盡量不讓自己顫著聲:“你告訴我為什麽……”


  他的尾音淹沒在了吸氣聲中。


  對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並沒回答。


  “你還要裝嗎?”


  舒時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原來在哭,隻是沒掉眼淚而已。


  “沒有為什麽。”李皓掀起眼皮看他,頓了下撇開視線後說了句。


  舒時攥著匕首的手緊了緊,啞聲吼道:“給我你下殺手的理由!”


  李皓目光偏斜著,表情有些落寞。脖間的匕首並沒威脅到他,因為對方隻是看著狠,實際上那把匕首連個血痕都沒劃出來。


  他覺得好笑,抿了下唇又笑起來,笑著笑著視線就模糊了。


  舒時看到對方望向他,也聽到了那句答非所問的“其實你和他很像”。


  後麵發生的事舒時都不太記得了,他沒再壓著李皓,他自己說了什麽,對方又說了什麽,他都沒什麽印象了。


  李皓或許跟在了他身後,因為他看到另一個同伴在朝他身後打招呼。


  有人關切地問他怎麽受的傷,也有人看著他浴血的模樣沉默不語。


  朋友變仇敵,可真夠戲劇。


  舒時覺得自己來這個空間真是諷刺。


  和他一起的任務者看他狀態不太對勁,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直到回到集合點才遲鈍地發問:“你找到碎片了嗎?”


  舒時扯了下唇角,看起來是想笑。


  他轉過身,抬手將匕首抵在李皓脖間,在幾道驚呼聲中冷漠道:“把碎片交出來。”


  易輕筱趕過來,看到這一幕後皺眉道:“你這是幹嘛?”


  她試圖去拿下匕首卻以失敗告終。


  舒時眼裏隻剩一片平靜,他很難再去調動自己的情緒,也不想說更多的話:“我再說一遍,把碎片交出來。”


  李皓垂下眸,從口袋裏拿出揣了很久的鏡子碎片遞給了易輕筱。


  易輕筱拿著那塊碎片,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和她想象中不一樣了。


  她過來前便看到了舒時身上的血跡,因為他換的是白衣,所以格外明顯。她想問來著,但還沒問出口就看到了朋友兵刃相向的一幕。


  易輕筱想問碎片來處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


  她覺得那個答案好像不是她想要的。


  李皓望著那個離開的背影,眸中的情緒晦澀難懂。


  舒時走了,易輕筱卻還沒走。


  她現在想笑也笑不出來了,隻想弄明白一件事。


  “他身上的傷是你幹的。”易輕筱對著她曾懷疑過最後卻又信任了的人說。


  對方沒回答她,可也並沒反駁。


  易輕筱深吸一口氣,極力控製住自己扇人的衝動道:“你就這麽想要他死嗎?”


  “是。”對方道。


  可笑的是她居然聽出了一種堅定。


  易輕筱覺得一切都很荒謬,仿佛這七天來她從來沒認識過眼前的這個人。


  舒時拿了花藤鏡後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心裏的也是。


  種種疑點全都有了解釋,他對易輕筱說的信任通通變成了笑話。


  他自己都想笑。


  李皓有多想殺他,他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前去搜尋碎片的任務者們都回來了,易輕筱深呼吸幾道,將所有不合時宜的情緒全部壓下去,理智地通知所有人拚上空缺碎片。


  十七麵鏡子幾乎是同時拚齊,眾人看到十七個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了大廳裏。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鬼怪。


  舒時看著懷中的花藤鏡漸漸虛影化,那個溫柔的花鏡隨著他的脫離一並消失在了這個空間裏。


  他突然覺得很難過。


  他在這裏葬送了很多東西,多到他握不住,並且一個都沒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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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舒時聞到的那個氣味是牛皮紙,這個在後麵應該不會解釋,所以就提一下_(: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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