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章說好處,周祒意動
“司寇,易服之舉措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趙章緩慢說道,“我曾聽兵法有雲:以靜製動和以動製靜兩種說法,吾這易服便是以動製靜之措,此便是吾勸司寇的第一條舉措。”
“司寇以為,我趙國在諸侯當中如何?”趙章盯著周祒的眼睛,等待周祒的回答。
周祒也同樣平視著趙章,將手中的筆放下,在明滅撲閃的油燈下,他說出了耐人尋味的一句話,“太子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如何?假話如何?不妨都說來聽聽,吾望司寇能與我交心。”趙章絲毫不讓,在氣勢上也隻是比周祒稍微落下半乘。
“交心話?”周祒一愣,“吾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卻不知道太子這交心話是什麽?”
沒聽懂!
這時就一件很尷尬的事情,趙章不知道為何周祒突然與他打起官腔,他也不懂周祒具體要表達什麽,他輕咳兩聲,道:“司寇忙於國律,不知諸侯形勢,那麽我就與司寇說說,再言吾之以動製靜之法。”
“趙國形勢目前可謂岌岌可危,不知司寇可曾知道四十三年前,趙國國都邯鄲曾被魏國攻破,導致趙國先輩們的南進計劃破產?”趙章冷聲說道,就仿佛局外人一樣。
周祒見趙章和自己說起趙國曆史,更加沉默,趙章身為太子,評判祖先稍有不妥,然而若是自己說來便是有謀逆的嫌疑。
“這些年來,魏國因為桂陵一役而元氣大傷,吾趙國國都失守,損失更加嚴重,修生養息這麽多年,難道司寇沒有看清一件事嗎?”
想來,周祒也是一步步從末微而起,不可能看不見趙國的變化,趙章加重語氣道:“爺爺、父王都在通過北戰來補充南征的損失,而魏國擋在趙國麵前,趙國一時還沒有能力去與他們爭鋒,所以我想請司寇能夠無條件地支持北伐。”
“吾之第一個觀點便是齊、魏強大,而中山、三胡孱弱,故吾趙國需強兵以蕩沉屙,以夏製夏,以夷製夷,方是用兵之道,故吾想請司寇以身試太服而表明決心。”
“太子,你也說了魏國遭受桂陵之戰而變得孱弱,不妨吾等先攻擊這魏國如何?”周祒打蛇隨上棍道,“吾聞那魏王以張儀為相,犀首在野,張儀相秦久矣,在魏為相,必有貳心,如今楚王又決心攻魏,吾等可聯合秦、楚,再合縱齊、韓,將魏國滅了如何?”
“撲通、撲通。”趙章的心髒急促跳動起來,五國滅魏,假如能夠實現。這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條件。
不過,很快,趙章冷靜下來,差點被這老東西繞進去了。
“此舉不妥!”趙章搖搖頭道,“一來趙、魏同屬三晉,同氣連理,剛結完盟,哪有立刻攻打的道理?二來張儀相魏未必是真,然而秦王蕩厭惡張儀卻是必然的事情,吾曾聽聞,張公可是連夜從秦國逃出來的,再者張儀和嬴蕩久不和,連秦本就不行;三來秦王蕩心機勃勃,陳兵上郡,其心思司寇難道不知?防守匈奴是假,欲要攻取我趙國是真。”
“秦王和張儀不和?不知太子從何得知,消息可曾準確?”周祒道,“我以為這是秦國放出的煙幕,用來連楚滅魏的,何不分一杯羹呢?”
“千真萬確!”趙章道,“吾之間客,從不傳無把握的消息。”
倘若夢中描繪的場景是虛構的,那麽,趙章也就認了,但是自目前的情形來看,夢中所描繪的東西有九成可能是真的。
“間客?”周祒聽到這兩個字,心中已經相信了大半,“那再說說你的第二大好處。”
“吾曾聽聞秦國衛鞅曾實施變法,秦國廢除井田,重視農桑,獎勵軍功,建立縣製、統一度量衡,不知司寇以為此人如何?”趙章不緊不慢地說道。
“法古無過,循禮無邪!”周祒道,“衛鞅最後被自己建立的法度害死,可謂罪有應得。”
“非也!”趙章打斷周祒道:“司寇何其短視,衛君雖亡,然秦國固強,其中利害,司寇可曾思量過?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鑒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凡事有利必有弊,倘若當年秦王短視,納甘龍、杜摯之言,不知秦國可曾有今日耶?”
“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周祒喃喃道,“秦國與趙何其相似……”
“莫非,太子也要學那衛鞅?”周祒問道。
“非也!”趙章搖搖頭,“衛鞅之法大抵為秦所製,欲要興趙,必須用趙法,唯有趙法才能興趙國,強趙人。”
“這‘胡服’騎射可是趙法?”
“然也!司寇,不知你是要守一時富貴,還是要名垂青史?”趙章問道,“若是因循守舊,司寇在趙國滅亡之前,固然能守一時富貴,然而當趙國亡滅之後,子孫之間,若無能人,或庶民、或奴隸,不知司寇能否接受得了?若是圖變,固然一時會使趙國陷入囹圄,然而守得雲開見日出,待趙國涅槃之後,當鳳鳴九天,不知司寇願不願意賭一把?賭趙國的錦繡未來,賭趙國能成為這有德者,掌控其鹿。”
“北伐何時是南征?”
“伐北三年便南征!”
“伐北何以安東?”
“楚國滅越之後,盡管越國還在掙紮,然而已經是粘板上的魚肉,不久將滅矣,如此一來齊與楚接,齊國應付楚國,再無可能分心威脅趙國東方。”
“伐北何以安西?”
“趙國味同雞肋,食之無味,趙國不會是秦國優先攻擊的目標!”
“為何?”
“秦國若有問鼎中原之誌,奪取韓國宜陽才是重中之重。”趙章看著地圖嘟囔道。
“太子曉暢軍事,不知誰教太子兵事?”周祒仔細看了看趙章所指的宜陽,仔細品味一番,立刻察覺到宜陽之妙,當即對著趙章問道。
“伐北何以安南?”
“南邊兵將皆不動,即可安南!”趙章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南兵不動,莫非太子……”
“司寇小看父王的‘胡服騎射’了!”趙章道。
“吾再與司寇說說這第三個好處……”趙章見周祒還在猶豫,便出言道。
“太子回去吧!不用說這第三點,明日吾可以給太子答複。”周祒不願再聽,而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趙章訕訕,不過也算是達成了一半目的,他分明看到周祒意動,但是卻並未答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