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刺客心,海底針
琉璃正為落下終身殘疾這件事鬱悶,忽聽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有什麽東西在迅速逼近,因內力渾厚而耳聰目明的她立即覺察到了危險,俯下身,欲打探樹下的情況,卻被小雨的聲音打斷: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兒啊?”
“我在這兒!”本來,琉璃此時心情鬱結,隻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理會任何人,但方才不同尋常的聲音引起了她的警覺,她不敢對獨自一人的小雨不聞不問。
“小姐,你怎麽跑到樹上去了?幕後真凶在樹上啊?”循聲望去,看到坐在樹枝上的琉璃,小雨鬆了口氣,笑道。
“……”琉璃歎息一聲。
本來就心情不好,好要強顏歡笑,陪著這小妮子逗趣。
無奈一笑,佯怒嗔道:
“你這小妮子,越來越沒個正經,也不擔心我撕破你的嘴!”
“小姐才舍不得撕呢。”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小雨道,衝琉璃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哼,你就會欺負我,也不怕把我這麽好的主子氣死了,被下一任壞主子賣到窯子裏去。”瞥了小雨一眼,琉璃嘟起櫻桃小嘴,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好像被搶了糖果的孩子,不禁逗樂了小雨。
“好好好,不氣你了,奴婢可怕被別的主子賣到窯子裏去,奴婢還想讓小姐給尋覓個好人家呢。”小雨笑道,繼續打趣她。
“嘻嘻,看來小雨是思春了,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啊……”這不說還好,話音一落地,琉璃抓到把柄,得意洋洋地“反擊”道。
“哎呀,小姐你胡說什麽呢,奴婢可沒有……”話一出口,小雨果然中招,立即紅了臉,慌亂地搖著雙手,嗔道。
不過,一向對這種玩笑“泰然處之”的小雨,今天有些過頭的反應引起了琉璃的注意。
她偵探一樣細細打量著一反常態的少女,目光中多了一抹意味深長。
覺察到主子的變化,做賊心虛的小雨臉更紅了,忙低下頭,擋住臉頰上那兩朵紅雲。
“璃兒!”正在這緊要關頭,馬吉及時出現,打破了小雨的尷尬,隻見他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神色很是焦急。
“老爺,小姐在這兒!”聞聲,小雨忙道,將事件的焦點,不動聲色地轉移到了馬吉身上。
“這個小老頭兒,找我做什麽,我又丟不了……”聽到樹下草叢中的異動,琉璃無奈扶額。
方才,她雖與小雨調侃,卻時刻關注著下麵的動靜,就在方才小雨低頭的時候,她看到了從樹叢中露出來的,屬於刺客專屬服裝——夜行衣的一角。
原本她一個人,毫無掛礙,要擺平那幾個人遊刃有餘,之前多了個小雨,她就感覺有些棘手,如今又來了個老爹,看來今日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
“要不,你倆上來,我下去?”琉璃撓了撓後腦勺,搜腸刮肚地想出這麽一個臨時“避難”之法,可是轉念一想,刺客若會飛,阿爹和小雨上了樹後被人家踹下去摔死,還不如在自己萬分之一的失手中,被刺客在地上砍死。
“什……什麽?!”聞言,馬吉鳳眸一瞪,差點爆粗口。
丫的你死性不改爬牆上樹也就罷了,還要慫恿你老爹爬?當你老爹我像你那麽不要臉?!
而此時埋伏在樹叢中的黑衣人們遵循上頭的指示,見時機成熟,也不廢話,立即跳出樹叢,向此刻正站在地上、離他們最近的馬吉二人撲去。
見狀,從未遇見過刺客的小雨大驚失色,下意識地護住頭,尖叫一聲,蹲在當地。
“快跑!”見狀,琉璃喊了一聲,縱身掠下,同時雙腳齊出,踢向已衝到馬吉跟前的兩名黑衣人。
“碰碰”兩聲,兩個黑衣刺客應聲倒地,其它刺客見狀,顯然沒料到這個女子的功夫如此了得,眼底皆劃過一抹驚訝之色,片刻的愣神過後,組織有序地分成兩撥,一撥圍住琉璃,一撥撲向馬吉。
而離刺客最近,卻無人理睬的小雨,看著摩拳擦掌地衝向身後的一老一少黑衣人們,一頭黑線:
這就是主角光環無限大嗎?送死都輪不到我?
不過,看他們打得那麽專注,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顧不到自己,所以,三十六計,跑去搬救兵是上計。
想到這兒,小雨深吸一口氣,拔足欲溜,誰知剛賊頭賊腦地邁出兩步,一柄飛鏢便擦著臉頰飛過,直直地訂進身旁的樹幹裏,嚇得小雨一聲尖叫,再次蹲回原地。
這還沒結束,隻聽一句話從琉璃他們那頭飄來,帶著威脅的口氣,冰冷懾人:
“不許跑,老老實實地在一邊……看著!”
“看……看著?”聞言,小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
頭一回聽說刺客砍人還要拉觀眾圍觀的,這是要刷存在感嗎???
小雨表示刺客的心,海底針,她這個孤陋寡聞的人實在猜不透。
而這邊,琉璃已輕而易舉地撂倒了五個,剩餘的五個人見狀,看了看周旋了半天,連根頭發絲都沒碰到的馬吉,又看了看被某人殘暴地打倒在地,不是抱胳膊就是捂腿的淒慘同伴,為了不留下線索,互相使了個眼色後,把手伸進了懷中。
這一小動作當然逃不過琉璃的法眼,眉梢微挑,琉璃後退了一步,將處於蒙圈中的馬吉,擋在身後。
馬吉之所以處於蒙圈狀態,完全是因為沒有絲毫武功加上年事已高的他,連躲避刺客矯若遊龍的攻擊都十分吃力,更何況是抽空反擊了。
所以這一番纏鬥下來,被拽著左閃右避、上竄下跳的他,被琉璃折騰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幸虧從早晨到現在一直沒吃飯,否則早一股腦全吐出來了。
都說女子的第六感極強,何況是內力渾厚、五官敏銳的琉璃,在刺客將手探進懷裏的那一刻,下意識地,她覺得刺客要拿出來的東西,並非暗器。
果然,不出所料,刺客們不約而同地從懷裏掏出了煙霧彈,用力向地上一摔,白霧平地而起,瞬間迷糊了視線,而刺客也趁這個空當,把受傷的同伴帶走了。
“這些人,想幹什麽?”望著消失在林中的身影,琉璃納悶道。
因方才在交手的過程中,她明顯感覺到刺客並非真的想取人性命,隻是他們這“有所保留”,是什麽原因?
陪自己活動活動筋骨?不像啊,誰閑得這麽無聊?
試探自己的武功?也不像啊,這樣點到即止的方式也根本試探不出來什麽啊?
那是什麽原因?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琉璃肯定了小雨的看法:
這夥刺客的心,確實是海底針。
“小姐,你看不出來啊,他們想行刺你和老爺啊!”聞言,小雨不假思索地道,口氣很是無奈,那看琉璃的眼神,就像看鄰家的二傻子——這不明擺著嗎,傻子都知道:刺客不是來行刺人的,難道是來賣刀的?
“……”聞言,琉璃回敬給小雨一個看鄰家大傻子(比二傻子高一級)的目光,無奈開口,“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又不傻!但他們肯定不是搶糧案的那個幕後主謀派來的,派他們來的,另有其人。隻是我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不是那個人派來的?”聞言,馬吉大驚,難道想除掉他們父女的,還有其它人?那事情可就嚴重了,忙問,“何以見得?”
“……”張嘴欲言,但回想起因之前自己的獨斷專行而鑄成的大錯,琉璃心有餘悸地閉了嘴,糾結地撓了撓後腦勺,望向對自己發問的阿爹,像望著逼猴子戲耍的耍猴人。
半晌,眼一閉,心一橫,視死如歸地開口:“整個過程是這樣的,一開始,我在樹上……呃……賞月,然後小雨來了,小雨說……說啥來著?”
琉璃一頓,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小雨。
“……”小雨一怔,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小姐問了,想必是至關重要的,畢竟小姐從來不會信口開河,思索片刻,道:
“我說,‘小姐,小姐你在哪裏?’”
在琉璃認真到近乎嚴肅的目光的注視下,小雨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變得小心翼翼,一個字兒都沒敢漏掉。
“對對對,然後我說我在這兒,然後你說啥來著?”
“我……我說小姐,你怎麽跑到樹上去了?幕後黑手在樹上啊?”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看上去鬼鬼祟祟,活像偷了別人東西的小毛賊,讓做為旁觀者的、向來嚴肅的馬吉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我說,你這小妮子,越來越沒個正經,也不擔心我撕了你的嘴!”琉璃接道,此時已漸入佳境,繪聲繪色,表演得頗為形象。
“我說,小姐才舍不得撕呢。”
“我說,哼,你就會欺負我,也不怕把我這麽好的主子氣死了,被別的壞主子賣到窯子裏去。”
“我說,好好好,不氣你了,小人可怕被別的主子賣到窯子裏去,小人還想讓小姐給尋覓個好人家呢。”
“我說,嘻嘻,看來小雨是思春了,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啊……”
二人說得唾沫橫飛,仿佛時光倒流了一般,全然沒有發現一旁某人上揚的嘴角一點點耷拉了下來。
“我說,哎呀,小姐你亂說什麽呢,奴婢可沒有……”
“就在那個時候,我突然聽到樹叢中有動靜,那個聲音是這樣滴——”
“窸窸窣窣,”琉璃掐了掐嗓子,癟了癟嘴,終於將聽到的聲音惟妙惟肖地“還原”了出來,然後咽了一口唾沫,潤了潤因描述得太過詳盡而有些幹澀的嗓子,繼續道,“我循著聲音低頭一看,發現這堆樹叢裏,”
說著,琉璃幾步走到方才藏匿刺客的樹叢旁,用手指向其中某處,道,“就是這裏,露出來了一截黑色的衣服,我猜可能是夜行衣,樹林裏光線太暗,借著月光看得不甚真切。”
“之後呢?”一頓,二人麵麵相覷,片刻後,轉向一旁的馬吉,然後,不約而同地伸出手,異口同聲地道,“阿爹(老爺)來了!”
說罷,二人還歡天喜地地擊了個掌,好像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終於取得了勝利一般。
馬吉的嘴角不禁一陣抽搐。
“老爺,該你說了!”小雨如獲大釋地道,那歡呼雀躍地模樣,讓馬吉肯定了“自己被賣了”的猜測。
“說……說啥?”馬吉斜弋了一下幸災樂禍的某人,後怕地開口。
“把你之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啊!”小雨眉飛色舞地道——終於可以歇一會兒了,累死了她個丫的。
“你們方才重複的這些和刺客的身份有一根頭發絲的關係嗎?”深吸一口氣,馬吉終於爆發了,高聲道,“說個屁啊!竟整些畫蛇添足脫褲子放屁的事兒!直接說重點!”
夜色濃重,樹影猙獰,陰風陣陣。
此時此境,這陡然提高的聲音如迅雷破空,嚇得二人一個激靈,不約而同地後躍了一步,好像站在身邊的不是馬吉,而是惡鬼。
二人警戒地注視了馬吉半晌,確定他沒有被惡鬼附身之後,才鬆了口氣。
回想起阿爹方才的話,琉璃不無糾結地撓了撓後腦勺:
“我也不想這麽磨嘰,這不是怕自己分析得不對嘛,畢竟有之前的誤判在先……”
說著,小心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馬吉,看他麵色如常並無異樣,這才放心地繼續道:
“所以才“還原“場景,讓阿爹您自己分析嘛……”
“那些與問題看著明顯沒有關聯的,或有一丁點關聯卻無關緊要,一看就知道結果的,就不用還原了,誰分析都會是一個結果,需要分析的再還原。”略一思索,馬吉開口道,第一次發現女兒做事這麽拖泥帶水,害他不得不詳細說明,那麵麵俱到的樣子,看上去甚是苦口婆心。
“……”聞言,琉璃也頗為有耐心地理解了半晌,完全理會阿爹話中所指的“不用還原”的內容後,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這“與問題看著明顯沒有關聯的,或有一丁點關聯卻無關緊要的,”她還算認同,但那句“一看就知道結果的”,和沒說有啥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