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都是頭一回
李秀對琉璃的形容,驀然浮上腦海,趙風了然勾唇,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驚世駭俗,不過卻是別有一番風韻呢。
趙風淺淺一笑,沒想到這個傳言中頑劣不堪的女子今日竟帶給自己這麽多驚喜。
舞罷,馬琉璃給此時正候在殿門口準備出場的劉芳一個充滿挑釁的眼神方下了場。
其實,她本無心與眾人爭豔,奈何我不犯人,人卻犯我,隻有將她們比下去,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對她而言,這才是最痛快的報複方式。
然而她畢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幸好這次比試不是一局定乾坤,否則一心要與錦衣公子廝守終生的她,哭都找不著地方。
接下來的比試是琴棋和書畫,她自然要抓緊時機,好好輸上一番,隻有這樣才能改變所嫁非人的命運。
第二局,琴棋。
比賽規則,抽簽決定對手。
無巧不成書,琉璃抽到的,正好是剛結下梁子的劉芳。
見此結果,劉芳悶悶不樂,恨冤家路窄,偏偏遇上這個討人厭的家夥,不料坐在對麵的琉璃卻笑得一臉燦爛。
隻是,她怎麽覺得這笑容看上去有些瘮人呢?
“開始——”一聲令下,群芳開始博弈,皆是兩人一桌,互為對手。
而這邊,琉璃執黑子,劉芳執白子。
幾顆棋子落下後,劉芳怎麽看這棋子的布局怎麽覺得不對勁兒,可一時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隻得忍著疑惑繼續下。
不過片刻,琉璃忽然一聲歡呼,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我贏了,我贏了!”
“什麽?!不可能啊……”劉芳一臉驚詫,將這棋局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不僅不見黑子的勝態,連一丁點兒即將獲勝的趨勢都沒瞄出來。
有了首局的一鳴驚人,劉芳對琉璃的實力自是有些忌憚,雖然嘴上說著不可能,但第一個懷疑的不是琉璃,而是自己的棋技。
“都連成一條線了,怎麽會沒贏?你數數!”聞言,琉璃一本正經地坐回原處,手指再次搭上棋盤,對著自己的黑子煞有介事地點數起來,“一,二,三,四,五!正好五個,我贏啦!”
“……”劉芳這才茅塞頓開,隻是頭上卻掛滿了黑線:原來這貨是把圍棋當五子棋下了?合著你剛連成三個子的時候,我就該把你直接圍死?
“噗……”這話不說還好,話音一落,“哄”的一聲,大殿裏的人便笑開了鍋,連皇上太後都沒忍住,一口茶水就噴了出來。
而當事人自然知道圍棋不是這麽下的,不過你要問她究竟怎麽下她也不知道,反正怎麽做都是錯,不如直接下個自己會的,也省得這棋下得太無聊了。
隻是她卻沒有想到會產生這麽大的反響。
見眾人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琉璃的小嘴撅得那個長啊,估計掛上個油瓶都掉不了。
竟然被人嘲笑了,她不過是裝個傻賣個蠢而已,至於給這麽大反應嗎?好像這輩子都沒見過人下錯棋似的。
誰都知道,這笑聲中不僅包含了捧腹,更多的卻是損人利己的嘲弄,若換上斤斤計較的劉芳,恐怕又在心中狠狠地記上一筆了,可偏偏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琉璃。
無奈地撇了撇嘴,安靜地等眾人笑完,馬琉璃這才迫不及待地開口,對象,正是坐在自己對麵,目光複雜的劉芳。
剛才雖然別人一直在笑,她卻一聲未吭,隻是用詫異而狐疑的目光望著琉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該你贏的,就是你贏,誰也取代不了;不該你贏的,即使費盡心機最後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局之所以輸給你,就是想讓你知道,屬於你的,誰也搶不走,而不屬於你的,你也永遠奪不去。做人靠的是實力,不是投機取巧。”這句話,方才琉璃就想對她說了,但奈何四周笑聲太大,怕收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這才憋到現在。
因為正義凜然,琉璃這話說的得極有氣勢,以至於大慶殿裏所有的人都聽見了,眾人一時間神色各異,唏噓不已。
而當事人劉芳更是被這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說得百感交集。
剛開始,她如受當頭一棒,覺得琉璃的話說的很有道理,但凡事禁不住細琢磨,何況還有那麽多等著看她出糗的目光在一旁煽風點火。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言語相加,怎麽想怎麽覺得不是在好言相勸,而是在通過貶損他人標榜自己呢?
總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深吸一口氣,劉芳從複雜的情緒中回過神,極重麵子的她自然不會在眾人麵前示弱,挑了挑眉,陰陽怪氣地開口:
“這話說的,好像本千金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說罷,扭著柔軟的腰肢,一搖一擺地率先下了場。
一方將圍棋下成了五子棋,結果未出,勝負已分,二人自然無需繼續停留在場上。
第三場,書畫。
書畫比試與琴棋不同,並非兩人一組擇優為勝,而是考官在紙上寫出題目,眾佳麗根據考官寫出的題目,自由作畫。
而這出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次選妃的主角,新皇趙風。
“請皇上出題。”馮柳將文房四寶恭恭敬敬地遞到趙風跟前,道。
以為他早想好了題目,此時定是遊刃有餘,哪知這位不是一般的心大,和方才那個把圍棋下成五子棋的馬琉璃有一拚。
隻見這貨杵著胳膊皺著眉,竟然思索起來了,很且還思索了很久,久到坐在一旁的太後看到在台下等得百無聊賴的眾位佳麗,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
“咳咳……”她輕咳,用聲音提醒趙風。
而凝神苦思的趙風聽到這類似於催促的咳嗽聲,本就有些鐵青的臉,直接黑了下來。
這種事兒在於智商,豈是催促變會立即有結果的?呃……他的意思不是說自己智商低。
自幼接受大宋最好的教育,且名列前茅的他,怎麽會連個簡單的考核題目都想不出來,隻不過此時心中緊張再加上比賽的狀況有些出乎意料,心不在焉而已。
畢竟是大丈夫選妻,頭一回。
世人隻知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會緊張無措,殊不知這男子也是一樣。
思緒流轉間,趙風下意識地瞟了某人一眼,隨後意猶未盡地又瞟了某人一眼,瞟得已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馬琉璃直接惡狠狠地一眼瞪了回去。
那柳眉倒豎,鳳眸圓睜的樣子,本有些凶狠駭人,不過當這個表情如趙風的偷瞟一樣稍縱即逝,而且有之前眉目含笑、一本正經的表情做對比,反而產生了類似於“癲癇”的滑稽效果。
趙風嘴角上揚,一雙深邃的鳳眸彎成了月牙。
他幹咳了兩聲,將已經繃不住的笑容掩飾了過去,隨即大筆一揮,寫下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鳳凰。
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趙風不無得意地勾了勾唇,放下筆,優雅地開口:
“把題目給她們吧。”
雙手接過紙張,待馮柳站直身子準備一讀時,神色卻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這兩個字就宛如鳳翔九天,龍騰九霄,總之就是飛得太無法無天了,p;完全看不清到底是個什麽字兒。
不過馮柳倒是老江湖,早已於險象環生的深宮中練出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雖一時無措,但轉瞬便想出了應對之法。
隻見他將宣紙鄭重其事地轉過來,直接讓那幾個龍飛鳳舞字兒對著應征者:
“皇上賜的題目,你們可看清楚了?”
連閱曆豐富的他都沒有看出趙風寫的是什麽,何況涉世未深的眾閨中少女?
眾佳麗:“……”
“既然看清楚了,那就開始吧。詩詞、圖畫皆可。”馮柳也沒指望她們能看出來,索性偷梁換柱,將這滿是疑惑的沉默錯解為默認。
見狀,眾佳麗但凡有點心眼兒的,都知道這種虧就像啞巴吃黃連,隻能認栽。
雖然在平民中問個字兒,頂多讓人笑話一陣,不痛不癢,奈何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你問他寫的是什麽就相當於質疑他的能力,那可是大不敬,輕者挨頓板子,重者可是要殺頭的。
當然,即使僥幸隻挨了一頓板子,那被板子打得慘不忍睹之狀也會讓人體麵掃地,對於費盡心思想得到皇上青睞的眾千金而言自然得不償失。
可偏偏有人不識趣。
“皇上,那兩個鬼畫符一樣的字兒是什麽啊?”某人頗為窘迫地開口,好像寫下那兩個麵目全非的字兒的不是皇上,而是自己,那種無顏見人的感覺,在這抑揚而悲傷的聲音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此話一出,偌大的宮殿裏瞬間鴉雀無聲,空氣都仿佛結成了冰,寒氣逼人。
“鬼……鬼畫符?!”某皇脫口驚呼,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看了眼一臉真誠的馬琉璃,趙風的眼底劃過一抹鄙夷:
那是朕摹仿草聖張旭寫的狂草,這麽高大上的筆體都看不出來,簡直是愚昧,粗鄙……無、無知!
趙風實在是找不出足夠貼切的詞兒形容她了,憋得俊臉發青。
而就在趙風臉上表情變換之際,馮柳手一抖,差點把手裏的紙掉地上:
右丞相馬吉明明挺精明能幹的,怎麽會生出這麽個缺心眼兒?
冒天下之大不諱問皇上寫的是什麽也就罷了,還把皇上的親筆形容成是鬼畫符?
就算屁股後有猛虎趕著投胎也不帶這麽著急的吧?!
真是一點兒原諒的餘地都不給皇上留。
唉!
馮柳暗自搖了搖頭。
是他間接害了這孩子啊,要不是自己故意避重就輕,也不會刺激出這麽一個精神失常的,罪過啊罪過。
而圍觀的眾佳麗心思就沒有台上的這二位這麽複雜了,直接把落在馬琉璃身上那看一個大活人的目光變成了看死人。
“放肆!”沒待趙風發火,一旁的太後先怒了。
畢竟是一國之後,權勢遮天,威嚴無雙,豈會姑息縱容一個以下犯上的臣女?
隻聽她一聲厲喝,拍案道:
“大膽臣女,竟敢以下犯上出言不遜!來人,給哀家掌嘴!”
不過身為心思縝密的聖後,雖然看上去怒不可遏,不過在下達命令之前早已考慮到了琉璃的身份,否則單單一個“以下犯上”,就足以讓馬琉璃身首異處,何止是掌嘴這麽簡單。
聞言,立即走上兩個身材較一般奴婢魁梧許多的老奴,一個按住琉璃,一個舉手就打。
以琉璃的功夫,若真想反抗,恐怕十個比這魁梧的老奴都近不了身,何況還是掌嘴呢。
可她並沒有反抗,因為她剛才那樣說就是為了激怒皇上,徹底毀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琉璃做事向來愛憎分明,要斷就斷個徹底,絕不會曖昧不清。
不過,俗話說,適可而止。她也不是不知深淺的人,太後給她留有餘地,她又何嚐沒有給自己留有餘地?激怒皇上已達到目的,再不服管教反抗老奴,就是得寸進尺自掘墳墓了。
為了不入宮陪上一條命,甚至連累家人,這麽虧本的買賣她馬琉璃可不做。
於是老奴的巴掌,結結實實地落在了琉璃的臉上,而且一下比一下響亮,猶如警鍾,駭得在場佳麗一個個心驚膽戰,花容失色。
不過琉璃到底是學過武的,又是個不服輸的性子,雖然挨著巴掌,卻未表現出一絲懼怕,而是不卑不亢地與老奴對視。
隻見這老奴長著一臉橫肉,看上去凶神惡煞,一看就是行慣了這種殘暴之刑的人,而那壯碩的身軀,估計是打人的時候練出來的。
琉璃一邊分析,一邊默數落在自己臉上的巴掌數:
“一,二……”
數到最後一下時,琉璃的臉已被打成了豬頭,絲絲鮮血溢出嘴角,她隻覺得牙齦發麻,嘴裏腥味四溢,除了舌頭,臉內外已經沒有一個有知覺的地方了。
被放開的她一個趔趄坐在地上,此時馬琉璃才有點後怕,怕自己用來啃雞腿的後槽牙因這沉重的打擊而提前下崗。
頭可斷,血可流,香噴噴的雞腿不能不吃——那可是要了她這個百分百純金吃貨的老命啊!
琉璃一臉的悔不當初,而當這個表情出現在她臉上的時候所有人的感覺都是,此人已被打傻。
而自從太後下令掌嘴便一直沉默不語的趙風,此時的目光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