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七日之期
一七九、七日之期
黑雲壓城。
尚在午時,離夜晚的到來還早,但顧花君卻不得不點燃了屋內的燭火,這才偷得半分光明。
目光掠過床頭,不出意外地看到那碗米粥絲毫未動,而床上之人閉著眼睛,不知是真的入了夢還是不想睜開眼來麵對現實。
端起碗,顧花君輕喃道,“粥冷了,我再換一碗熱的來。”
“不必麻煩。”洛天睜開眼睛,終於露出一絲還活著的氣息,“我並沒有打算用絕食的方法去追尋席大哥,不吃隻是因為不餓,而不是不想吃。”
“是嗎?”顧花君苦笑,“之前我趁你昏迷之時喂了你一碗粥,醒來之後你便什麽都不願吃了。如今已過七日,你卻說自己不餓,莫非你練了什麽神功護體?不知小天可有興趣把這神功傳教於我?”
洛天一時無話。
顧花君坐在床邊,似是在閑話家常,“你知道嗎?席空不在了,他辛苦養大的七兄弟如今也隻剩下了青風一個。”
“怎麽會?”洛天死死抓住顧花君的手,“藍果……綠修……”
“赤狂失蹤後不久綠修也不見了蹤跡,興許已經被紫川殺害;藍果被紫川誤傷,死於皇帝寢宮;紫川悔恨不已,抱著藍果的屍首跳下萬丈懸崖,屍骨無存;至於橙顏和黃錦……他們二人那日不幸中毒,雖服下解藥,但為時已晚……二人武功俱廢,好在性命無憂。可是失去了武功的江湖人又有何用?”
區區百字已道盡了六人命數。
洛天良久方從震驚中回神,問道,“藍果的屍身當真尋不到了嗎?”
顧花君點頭,“就算是一塊堅石,從崖上墜入萬丈之下的崖底也免不了成為碎礫,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藍果?”
“紫川怎麽能這麽狠心!”洛天悲痛欲絕,“人已經沒了,連個全屍也留不下嗎?!藍果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要攤上這麽個人渣!”
“混合了彼此的血和肉,然後生生世世糾纏不休。這大概就是紫川的想法吧。”愛得瘋魔,是種病。
洛天的手指緊緊地扣著身上的棉被,眉頭皺成川字,“我無法理解!”
屍骨是一個人曾存於世的證明,從古至今,死無全屍都是最嚴厲的刑罰,所以洛天接受不了紫川的做法。席空沒了呼吸之後,洛天便把他的屍身隔離起來,任何人都碰不得。對於洛天來說,守護席空屍身的完整將成為他餘生最重要的事情!
“哎?你想做什麽?”洛天突然下床,顧花君連忙起身扶著他。
“我想去看看席大哥。”洛天低頭穿鞋,卻忽地頭昏眼花起來。洛天一陣心急,他的身體何曾如此虛弱過!
“看,不進食還是不行吧!”顧花君蹲在洛天的前麵,“上來吧,我背你去。看過之後我帶你去吃飯。”
洛天沒有力氣,連爬上顧花君的背都浪費了很多時間,“顧大哥,夜宵天最近幾日有何動作?”
“他啊,也沒什麽。母蠱在他體內依靠吸食精血活著,天機道長祛除了情蠱還等於救他一命呢。不過這個人呢不知好歹,一心想著養好身體就逃走,然後再報複我們。唉,白眼狼!”
“顧大哥,你還記得當日你們夜闖夜宵天的宮殿時,他對你說的話嗎?他是不是識得你的母親?”
“不知道,也不打算問他。”顧花君的當下之急就是照顧好洛天,其它的事情他不感興趣。
兩人來到安置席空屍身的冰窖之中,剛一進入,兩人便對視一眼:很不對勁。
且不說冰窖裏到處滴滴答答的水聲,也不說比外麵高出幾層的溫度,單看躺在冰棺裏的席空,也是全然的不對勁。失去呼吸時的青黑臉色已然變得紅潤,這哪裏是屍首,明明是一個安穩入睡的活人!
“顧大哥快放我下來!”洛天的心快要不受控製地從身體裏跳出來了!若席大哥還活著……這真是老天給的恩賜!
伸出兩指放在席空的手腕處,洛天卻瞬時煞白了臉色,“沒有脈象!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顧花君則把手指伸向席空的鼻下,的確沒有鼻息。唉,看來他們都被老天愚弄了。真是可憐了洛天,之前好不容易接受了席空已經不在的事實,現如今……
洛天握住席空的手,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哭起來,“席大哥!求你醒過來!再看我一眼!一眼就好!”我還沒有做好永遠失去你的準備!
“小天別這樣。”一瞬之間,大喜大悲,顧花君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這悲痛之人了。
哭聲戛然而止,隻見洛天突然低頭狠狠地咬在席空的手臂上。
“小天!你在做什麽!”顧花君嚐試著拖走洛天,然而洛天卻死命地拉扯著席空的手臂,“你瘋了嗎?!”
“我沒瘋!”洛天從沒覺得自己是如此理智,“席大哥最疼我了你知道嗎?隻要讓席大哥知道失去他我的心有多疼,他就會醒過來了。”
顧花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於是不再猶豫用蠻力打昏了洛天,然後扛起他準備離開冰窖。他不能再讓洛天待下去了,保不齊洛天會和紫川一樣做出傷害所愛之人屍首的舉動!
沒想到顧花君尚未踏出冰窖便感覺到耳邊一陣冷風襲過,一根冰柱就這樣嵌在前方牆上。
“不許傷害小天,否則……”低沉且陰鬱的聲音在顧花君的耳邊響起。
“否則這根冰柱下次就會穿過我的心是嗎?”話音落,眼淚也落了下來,“你果然沒死,真是命大啊!”
席空把顧花君肩上的洛天抱進自己的懷裏,用溫柔不少的聲音說道,“這幾日多謝你對小天的照顧。別哭,像個小孩子。”
顧花君皺眉,“你是沒看到洛天淒慘的模樣,比我哭得難看多了!既然你已經回來,我也該離開了。”
“嗯?”
“顧淩寒那個笨蛋搶了你的東西,在你殺了他之前我必須去。”
“七日。”說罷,席空抱著洛天便離開了。
顧花君輕笑,七日嗎?席空啊席空,你未免也太高看我在顧淩寒心裏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