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雙雲之情
對照著手機導航核對了無數遍,確認是高中舊址,卻已被車窗外冷冷清清的體育館所取代,讓嚴雲星很是懊惱。
其實智能管家已經提醒他無數遍了,隻是一股執拗的勁促使他不信邪地驅車而來,臨了還要怪手機,拍著方向盤大罵:“什麽破導航!”
天色漸暗,雖有萬家燈火,但大年初一的街頭空空蕩蕩,陪伴著他的唯有冷風和那輛黑色廂形車,這也是他車技生疏卻敢上路的原因。一個人的馬路狂飆,橫衝直撞無所顧忌。
可現在應該去哪呢?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糾結了好一會,他把心一橫,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十分不情願地念出了社交賬號和密碼。
“指紋匹配成功,您已登錄原賬號,為了您的**安全,建議您改成虹膜識別。”
“不改。”
“是否記住賬號密碼?”
“不記。”
“檢測到您有一千零八十條未讀訊息,是否逐一查看?”
“不看。”
“那您登錄社交賬號是為了什麽呢?”
“你管得著嗎?給我找一個叫‘金陵小辣妹’的ID。”
“對不起,您的好友中沒有此ID。搜索到曾用ID,該用戶已改為‘潔白婚紗’。”
“那你廢那麽多話,直接找出來不完了嗎?”
“界麵已切換至與‘潔白婚紗’的聊天窗口,其它未讀信息已為您暫時隱藏。”
……
嚴雲星握著空白手機屏,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也沒敲響鍵盤。
金陵小辣妹是她給加上的,那時簡短地介紹過,說是她的小學和高中同學,關係很好的朋友,名叫謝歆。加上謝歆是為了遇到緊急情況時好聯係,本以為這輩子列表躺屍了,卻沒想到緊急情況來的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他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選擇了語音轉文字。有時候文字的表達才能更好的展開話題。
“你好。”
“你是嚴雲星?”
“嗯。”
“我等你很久了。”
“你等我?”
“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找你吧。”
語音文字剛發出去,對方就回過來一個手機定位。沒二話,一路疾馳而去。
……
這是一片機關單位小區,前排幾幢已經拆了重建,百米高樓拔地而起,將後排的低矮舊樓遮擋得嚴嚴實實。繞了好幾圈,他才在一棵枯敗的老柳樹下看到了衝他招手的謝歆,搖下車窗,他問道:“這附近有停車的地方嗎?”
“就停路邊吧,這裏沒人管的。”
嚴雲星依言停到路邊,下車向謝歆走去。
“你好。”他很友好地伸出了手,對方卻視而不見,跺著腳哈了一口氣,說道:“天冷,邊走邊說吧。”
“車裏有空調……”他話說半句,被對方凶巴巴的眼神瞪了回去,訕訕一笑,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跟在屁股後頭垂首不語。
“你準備好看她為你準備的婚禮了麽?”
這句話聽著有些拗口,嚴雲星琢磨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由得麵露驚喜,快走兩步和謝歆並排而行,既期待又緊張地問道:“你也參與了婚禮籌劃麽?這麽長時間了,婚禮還有麽?”
“沒有了。”謝歆冷笑著,駐足看了嚴雲星一眼,繼續向前走去。
“沒有了……沒有了……沒有了也好,可怎麽能沒有了呢?”嚴雲星嘴裏念叨著,神情時而釋懷時而懊悔,讓回過頭催促他快走的謝歆心底終於生出些許同情。
她離世了,誰都不好受,活著的人又何必互相折磨呢?
“唉……”謝歆歎了口氣,語氣緩和許多,解釋道:“婚禮有早中晚三個階段,早上和中午需要大量人手,她的親朋好友、同事下屬幾乎都用上了,也排練了。可這都快一年了,慢說聚不齊,就算聚得齊,也早都忘了步驟。”
“那晚上呢?”嚴雲星聽出了重點,眼神瞬間有了光彩,卻又被謝歆一句話打回原形,默然無語。
“就算晚上的婚禮還在等著你,你敢去麽?”
他不敢,所以他沒接話。他害怕盛大的婚禮過後就是再不相見,而現在起碼還能相見,就像他這次出行,仿佛身邊永遠有她陪伴。
他不說話,謝歆卻打開了話匣子,從他倆的相識開始,一直追溯至她們的小學時代,就好像知道嚴雲星此來的目的,將近一年的酸楚倒得一幹二淨。
“你知不知道,自打你倆認識後,她就很少和我們聯係了。嗬嗬……她白天為人民服務,晚上還要為你工作,就算累趴了累吐了,卻還是甘之如飴。偶爾見一次麵聚一次餐,她也心不在焉,多少追求者手捧鮮花跪在她麵前求愛,她隻是淡淡地說一句,‘我有喜歡的人了’,就這樣拒絕了無數比你……嗬嗬……可你還是一拖再拖,讓她大好的青春年華就那樣白白浪費了。”
“後來,她的生活就是圍著你轉,做為朋友既為她高興也為她不值。我有想過勸她,但她一向都很有主見,這本是個優點,然而放在你身上我認為那是她的固執,是她最大的缺點。”
“她原本是沒有缺點的,至少在我心裏,她是完美的人,是我的榜樣。高中時候,她入校中遊,僅一個學期就高居榜首;課餘時間她參加了校籃球隊,是男子籃球隊,有她參賽的比賽,我記得清清楚楚,隻輸過一場;除此之外,她還是校廣播站的播音員,運動會上的多項冠軍。連我們那個禿頭老校長都說,從建校以來就沒見過如此多才多藝的學霸。可他不知道的是,初中時的她不僅是學霸,還是那一片區的女流氓,女霸王!”
“初中我和她並不在一個學校,所講關於她的事跡你可能覺得是吹捧,但小學我和她也是同學,你知道人家五年級時做了件什麽事嗎?拿了全省小學生比武冠軍,卻因裁判幾次吹黑哨,當場把冠軍獎杯砸了,學李小龍抹鼻子的霸氣動作,指著台下一大票裁判大放狠話,‘將來你們一個個都會敗在我手下,等著瞧好了!’”
“那個畫麵,至今都深刻在我腦海中。”
……
謝歆說,嚴雲星聽。從頭到尾的主旨很明確,“她優秀,你不配,為你死,不值得。”
嚴雲星自慚形穢。
到了樓下,謝歆沒打招呼就上了樓,嚴雲星獨自一人回到車裏,腦門磕在方向盤上,鬱悶了許久。
再去江南第一警校,無疑將遭受更大的打擊,她就是在那裏綻放了人生中最絢爛的光彩,這光彩十分耀眼,尤其灼熱,會讓一直在灰色地帶彷徨的嚴雲星灰飛煙滅。
可他終究還是去了。
當夜定的酒店,到了杭州已經淩晨四點,沒有酒精的攝入,這一覺他睡得很不安穩。總感覺床不是床,被子不是被子,半夢半醒之間,就連他也不是他,成了一灘爛泥,一堆臭狗屎。
大年初二的正午,他頂著濃濃的黑眼圈惴惴不安地去到了江南第一警校。校園內的冷清讓他暗舒了一口氣,這個時間總該沒有認識她的老師在了吧?
認識她的人不在,認出他的人卻有一兩個,是門衛室留校的保安人員。保安同誌很識趣地沒有提及去年轟動全國的“金陵襲警案”,開了門簡單的寒暄幾句,便放他進去了。
走在空曠的操場上,他似乎能看到前麵有一位汗流浹背的女學員在不停地跑圈。他加快腳步追上去,卻總是在即將觸及時被拉開一段距離,他心裏著急,漸漸地由走變成了跑,不知跑了多少圈,累到四仰八叉躺在綠茵草地上,望著天邊的白雲一朵朵變幻著形狀,時而是她靶場辛苦練習的背影,時而是她閱覽室埋頭啃書本的模樣,時而是她訓練場拔得頭籌的身姿,無論是何種狀態,她始終不轉身,不抬頭,不對著他笑。
這讓他很是沮喪,就這麽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渾渾噩噩的回到家,他不僅沒做出任何改變,反而變本加厲愈加沉淪,本就充滿自責和懊悔的心更添了深深的自卑。
在他的父母眼裏,除了每天早上新增的鍛煉項目能感覺到他在嚐試走出來,其它的酒量大增、蒙頭大睡、徹夜瘋笑,無不昭示著他的“走出來”,是在倒退著往回走。這讓二老很是焦急,日夜不得安寧。
於是二老離開了別墅,請來了蘇老板。
……
這一年周年忌日罷,第二天蘇冰雲就拉著行李箱搬進了小洋樓。
她並沒有通知嚴雲星,早晨跑圈路過的嚴雲星也隻把她當成一團空氣,她沒有多說什麽,雖然連自己也照顧不了,但還是每天嚐試新菜譜,學習新菜肴,照顧到方方麵麵。唯一可惜的是,講笑話她實在不是個高手,任何笑話從她嘴裏說出來都會變成一塊塊冰疙瘩,凍的人牙疼。
一個沉默不說話,一個不大會說話,這種奇怪的生活方式持續了兩個多月,直到某一天看罷新聞的蘇冰雲突然忍不住爆發,像一道旋風衝到了小別墅門外,咚咚咚第一次敲響了嚴雲星的門。
嚴雲星開了門,很客氣地將她請了進去,沒有關門。
蘇冰雲卻不客氣,就站著和嚴雲星說話,冰冷雙眸盡是憤懣的怒意。
“嚴雲星,你鬧夠了沒,已經一年了,你還要把自己荒廢到什麽時候?知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麽?知不知道我為了你……”
“我沒讓你來,也沒讓你為我做什麽。”嚴雲星躬著腰坐在沙發上,眼皮也懶得抬,無情打斷道,“難道你忘了我們隻是前任身份?更何況我已經結婚了。”
蘇冰雲氣得想笑,自作多情是活該,現在卻不應糾纏於此,很明顯他是個失了心的可憐人,及早的幫他走出來才是要緊事。
她壓下心頭怒火,坐在嚴雲星對麵,呼出手機調出塵封一年多的檔案,放在桌上展示給他看。
“案件已經水落石出了,白小碧不是為你而死,因為燕無極下達的刺殺密令,目標就是她。目的是讓你……”
“如果你是來和我說這些的,那請你離開吧。”嚴雲星再次無情打斷。案件結果如何,初始原因又如何,都改變不了他妻子已經不在的事實,盡管他一廂情願的認為妻子還陪在身邊,這很矛盾,卻並不衝突。
“好,我離開可以,但在離開之前,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敢不敢去?”蘇冰雲決定換一種方式,不讓提白小碧那就不提,她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別的東西能打動嚴雲星。
嚴雲星終於抬頭看向了蘇冰雲,幹裂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說的是“我有什麽不敢”,但沒發出音。半晌後,緩緩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