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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章 小麥朵

  米樺的目的達到了。


  他受到了高規格的迎賓待遇,被連著灌了幾十碗酒,醉得不醒人事。


  夜裏,他做了一個冗長而又恐怖的夢,雖然夢裏的他很清醒的認識到隻是一場夢,但醒來時還是嚇出了一身帶著隔夜酒臭的熱汗。


  他摸了摸眉尖,疤痕仍在,沒有痛感,長舒了一口氣,這時才打量起周遭環境。


  身上是厚厚的棉被,一把掀開時又帶出令人作嘔的濃濃酒臭味,外套被人褪去,長劍、包裹、錢袋很規整地安置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地上的鞋子也擺得整整齊齊。不是得某女子照顧,就是某個有強迫症的仆人照應。


  此處空間比尋常帳篷還稍大一些,瓜果酒茶一應俱全,好似列隊的士兵一排排擺在繡著精美圖案的案布桌上,這些圖案大多呈對稱圓形、菱形、多角形,有潔白的蓮花、金色的寶傘、銳利的長劍,也有不規則的祥鳥、犛牛、明鏡、寶杵等頗多佛家寓意的形象。唯一與這井然有序的陳設格格不入的,是桌角多出了一杯熱茶,顯然是有人不斷地更換著醒酒之用。


  米樺不疑有它,端起茶杯一口飲盡,果然腹中暖暖,舒服了許多。門口放著木桶,係兒搭著一條幹毛巾,他試了試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確實照顧周到,讓他對昨夜舞劍的成果很是滿意。


  洗了把臉,不小心觸碰眉尖,沒有以前那般刺痛,讓他很是開心。或許經曆過一次莫名其妙的幻境,這頭痛的毛病也無意中治好了吧。


  若是因禍得福,那再好不過了。姚叔的毛病就是這麽治好的,哈哈……果然借鑒得不錯,妙招,妙招啊!


  他自顧自地點頭,帶著輕鬆的笑容走出了帳篷,卻冷不防身側一道陰影撲至,“汪汪”兩聲,唬得他本能的後退兩步,而後瞬間反應過來,使出幻本心手段,在身後傳來女子的呼喝聲之際,反倒把那頭一人高的獒犬嚇得當場撒尿,嗷嗷逃跑。


  “哈哈哈……你這狗崽子怕的東西竟然是莫赤鄧珠那個醜大個,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罵誰醜大個呢,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模樣!”


  米樺話音未落,將將呼喝獒犬的主人,嘴皮子如機關槍一般反唇相譏,更氣勢洶洶地叉著腰來到他身後。


  米樺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眼,是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就是蹙眉瞪眼的生氣模樣也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可愛許多。


  “你會說中土話?”


  “中土話有什麽稀奇,要是背後說我爹爹壞話,我還會罵人的話呢,要不要聽聽!”漂亮姑娘性子很是刁蠻,一步步逼近米樺,近距離怒視著他,有些咄咄逼人。


  米樺心裏暗暗有些好笑,莫赤鄧珠那個醜大個能生出這麽好看的女兒?

  他不退反進,在距離對方鼻尖不到一寸之時,緩緩吐字道:“罵人的話我可不想聽,我想聽的是姑娘的話。”


  漂亮姑娘本就紅撲撲的臉蛋因米樺的調戲之言愈加羞紅,慌張地後退了一步,但仍不忘狠狠地踩他一腳。


  米樺輕鬆躲過,姑娘又踩一腳,米樺再躲,姑娘緊追不舍,嘴裏還很有節奏地咕噥著:“你個臭老頭、壞流氓、醜八怪、背後說壞話的小人……”


  米樺全不在意,人家說的是事實為什麽要生氣?隻是他退得越急,難免使出輕功步伐,姑娘追得越緊,難免不看路,一個不小心被小石子滑倒,“啊呀”一聲尖叫,頭重腳輕不由地撲到米樺懷裏。


  “嗬嗬……姑娘罵不醒打不過追不上,也不至於投懷送抱嘛。”


  米樺隻用雙臂架著對方腋下,很有氣度和規矩,沒讓她完全貼身。


  姑娘雖羞憤,但也知米樺厲害,不僅故意相讓還有禮有節,也便掙脫開來,氣哼哼地說道:“這次就饒了你,下次再讓我聽見你說我爹爹壞話,我……我定咬死你!”說著還做了個張牙舞爪的威脅動作。


  米樺善意一笑,說道:“絕沒有下次,姑娘監督著便是。”


  “哼,這還差不多。”


  不打不相識,不碰不熱鬧。經過這麽一場追逐,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一些,一路閑聊著,米樺大概了解了對方的情況。


  姑娘名叫麥朵卓瑪,是莫赤鄧珠最小的女兒,因此很受寵愛,從小就在洛桑德吉處學習語言文化,不僅中土話說得利索,梵語也講得十分地道,是一個多才多藝且很受小夥子們喜愛的一朵雪域奇花。


  而昨夜米樺醉倒後,被送到鎮內武力最高的莫赤鄧珠家歇息,不容有半點閃失。前半夜一直都是麥朵悉心照料,當時看他蜷縮一處,一直夢中喊冷,還以為他是一個可憐的歸鄉異人,心疼來著,方才一幕卻是態度大變,自然要和米樺說道半天,不講良心之類雲雲……


  不過聊得越久,隔閡慢慢消除,米樺看到晾在不遠處的外套,又很誠懇地道了謝。麥朵見他禮數多,說話也客氣,很是受用,已然把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幹二淨。


  兩人一前一後步入帳篷,隔著案桌對麵坐下。麥朵擦了擦手,拿著一塊點心遞向米樺,卻眉頭一皺,問道:“誒,伯伯,我還不知道您叫什麽呢?”


  伯伯……行吧。


  米樺暗自感慨,認老服老。之前這群年輕人一直喊他尊客,確實不知道他姓名,他也想著換個本地名字,便道:“大侄女啊,既然是回到家鄉了,之前的姓名也就不用了,伯伯得起個家鄉名,大侄女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呀?”


  “唔……”麥朵歪著腦袋思索,很快就想到一個好名字,狡黠地笑道:“伯伯就叫麥朵諾布,怎麽樣?”


  “嗯嗯,不錯不錯。”米樺嚼著點心連連點頭,不覺有任何不妥。


  既和她的名字有一半相同,就算另兩個字是“兒子”的意思,那也是她吃虧不是?


  “那就說定了啊,麥朵諾布?”


  “嗯嗯,諾布諾布。可是咱倆名字都差不多,萬一你爹爹喊麥朵,我也答應那不就鬧笑話了嘛。”


  “這個好辦,以後你叫大麥朵,我叫小麥朵,怎麽樣?”小麥朵歪頭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米樺當即舉起茶碗,祝道:“來為我們麥朵一家,幹杯!”


  “幹杯!”小麥朵十分開心,銀鈴般的歡笑傳出帳外,回蕩在無意路過的小夥子們耳畔,皆失神張望,豔羨不已。


  ……


  半個月後。


  米樺已經基本和加查鎮的人混熟了,通過白天的口語交流,夜晚向小麥朵請教,簡單常用的藏語說得相當流利了,讓小麥朵對他“老年人”的身份很是懷疑,怎麽會有學東西這麽快的老年人呢?


  米樺的偽裝身份自是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然他也有一點疑惑,為什麽每次和人們交流問及“諾布”含義時,人們都一臉壞笑的躲開了,難不成真吃虧了?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了解到很多當地風俗和建製,揀幾條基本的來講。


  吐蕃是一個以佛為尊的國家,或者更具體一點,君權、神權相互製衡的分封國家。


  最高君主稱為讚普,以拉薩為王城,王城地界之外,分封六大王國、七大佛國,加查鎮所在便是多讚王國地界,陀羅山所在是撒桑佛國地界。而在讚普之下,掌握實權的是當朝大國師,如今老國師病故,權柄的爭奪打破了吐蕃數十年來的和平,加查鎮鎮長正因此才遠赴拉薩城,去支持多讚王國的國師競選人。


  幾大王城之下,設鎮、部落。每個小鎮地位最高的是被稱為“安佛”的佛教大師,每逢重大節日,所有人都要覲見安佛,聆聽佛旨。再往下便是鎮長,掌管俗家政事,其下才是洛桑德吉、莫赤鄧珠此類分管人物。


  今時,馬上又到“佛吉祥日”,米樺正想趁此機會見識見識所謂的安佛,畢竟他也算半個佛家弟子,討教討教佛法說不定對功法的提升會有幫助。


  ……


  一大早,米樺還賴床著呢,小麥朵就掀簾闖了進來,胳膊上搭著一身嶄新的衣裳,走近前催促道:“快起床呀麥朵諾布,衣服都給你準備好了,趕緊穿戴好出來吃飯。”


  小麥朵說著就把衣服扔到米樺臉上,米樺不情不願地伸著懶腰,哈欠連連,悶悶地說道:“飯就不吃了,讓伯伯再睡會吧。”


  小麥朵不樂意了,三兩下拿開蓋在米樺頭上的衣服,拉著胳膊一把拽起,“都說人老覺少,您越活越年輕了唄,快起快起,早飯不吃對身體不好。”


  “哪聽來的歪理邪說,真是的,好容易睡一個安穩覺……”米樺負氣地將被子掀到一邊,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小麥朵突然臉紅了,站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好,局促得很。


  米樺見此,方覺不妥,麻溜地套上了褲子,裏三層外三層裹得跟過冬的黑熊似的,生怕把自己凍著。其實這時節的天氣也不怎麽冷,隻是他自身的原因,小麥朵也知道他有這個毛病,準備的就是冬天的衣裳。


  昨夜這一覺確實是他近些年來睡得最舒適的一覺,沒有做夢,沒有頭痛,沒有半夜冷醒,要多安穩有多安穩,睡前啥姿勢,醒來還是原樣,就跟屍體差不多……也難怪他有些生氣了。


  不過有小麥朵伺候著,氣消得很快,洗漱罷吃了飯,一家六口人外加米樺這位貴賓,隨著浩浩蕩蕩的人流,去往鎮子最西邊的佛堂。


  一路上米樺和莫赤鄧珠以及他的三個兒子閑聊著中土風物,小麥朵幾次插嘴都沒參與進去,氣哼哼地瞪了米樺一眼,故意落到後頭。誰知沒了莫赤鄧珠的庇護,瞬間引來了許多愛慕她的年輕小夥,圍著她噓寒問暖,殷勤備至。


  小麥朵本不願搭理,但不知哪根筋突然搭錯了,竟拉著三個體壯膽肥的帥小夥兒走到米樺周圍,時不時地傳出歡笑,像是專門氣米樺不理她似的。


  米樺哪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咳嗽了兩聲,假裝人多嘈雜,放大的嗓門與莫赤鄧珠喊道:“老弟啊,咱家閨女年齡也不小了,該尋思著找門親事了吧?”


  嗯?小麥朵一聽不對勁,頓時對仨小夥兒蹩腳的笑話沒了興致,豎起耳朵聽她父親怎麽說。


  莫赤鄧珠道:“老哥說的是啊,可這汝子,唉……老哥也了解,死汝子仗著伶俐了些,眼界高得很哩,一般小夥兒還難入她眼呢!”


  米樺初學藏語,聽著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當下笑道:“我也覺得不能委屈了咱閨女,誒,聽說大雀佛國的惠桑小師父很受人擁戴啊,定是年輕俊傑了。老弟若有意思,哥哥我不妨走一遭?”


  小麥朵一聽米樺要親赴大雀說媒,氣的渾身發抖,回頭攔著一聲嬌喝:

  “大麥朵,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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