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茫茫沙漠
彼時還是九月時節,鬥獸大會獲得第二名的克德羅,經“最強勇士”中搏的曝光名聲大噪。強者為尊,又有米樺暗中散播流言,蠱惑人心,各大部落都願意尊克德羅為海神第九部南圖,統領北辛吉。然而南宮瑾並無此意,權力二字,人皆貪婪,就算當了九部南圖,也隻是個光杆司令,不得實權。可他要走,大夥兒又不肯放人,各大部落輪流派人守在荒漠邊界,不讓他進去送死,南宮瑾終於感受到“克德羅”這個名號帶給他的諸多煩惱,隻能暫作停留。
論他實力,若硬要離去,也無人能阻攔,論輕功,偷偷離開也不是不可以,他之所以留下,是還有準備工作要做。
沙漠之艱險,他在拜訪各大部落之時都有耳聞,不得不重視起來,於是他讓米樺暗中籌備物資,他自己則暗查鮫人族之事。所得線索除了樟召部落的鮫人圖之外,還有諸多部落珍藏的鮫人鱗、鮫人石像,問從何處得來,俱說從荒漠邊緣拾得,這讓他更加堅定了闖沙漠的決心。
與此同時,米樺將所得錢財盡數交予貝兒,讓她代為采買。物資一月準備妥當,南宮瑾執意要走,眾人見挽留不住,也便相送至荒漠邊界。
蠻牛性子憨直,認定南宮瑾為真神使,一定要隨從而去,牛牛部落大路撒對南宮瑾也心懷歉意,便同意其隨行;中搏也準備同往,他看到了克德羅在的這一個月,北辛吉戰火全無,安定和平,所以北辛吉需要這樣的人物來主持大局,他想護衛其左右,效犬馬之勞,但其新嶽父遙麥絕不放人,他隻能鬱鬱相送;貝兒更想同去,米樺自然殘忍拒絕,兩人在另一處揮淚相別,個中滋味,不足與道。
隨後三人聚首,十匹騾馬,迤邐而行。初時還見綠植,一月後已全是黃沙;再行一月,十二月時節,正是辛吉大陸酷熱之時,也到了真正的沙漠地帶,南宮瑾終於切身體會到了沙漠行程之艱難。
這一月,天空萬裏無雲,大地一片黃沙,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隻剩天地二色,枯燥單調,荒蕪寂寥。更有烈日橫空,暑熱難當,挾氣如刀,從早到晚,萬刃穿身,痛苦不堪,吃不得幹糧,喝不得甘飲,生竅冒煙,恨皮難褪;而到深夜,飛沙揚礫,鬼哭狼叫,冷氣驟至,如墜冰窟,行不得一步,睡不得安穩,偶得安神,噩夢驚至。日夜裏備受冷熱交替之苦,風餐露宿,惶惶不安,常有悔恨,如何一念至此,竟入生掘死地?
然開弓沒有回頭箭,重任在身,好男兒當不畏生死,一往無前!更有前者魚岩、撲東之流尚能苟延殘喘,我等富有飲食十方,功力綿長,豈能落於小人之後?
於是漫漫黃沙路,踽踽三人行。
天下三十一年二月,白晝愈短,寒夜漸長,相比如身墜火爐的酷熱,三人更願意晚上受些冷,起碼能添衣保暖。苦日子熬過去了,總算稍得喘息功夫,但這一路走來,沙地千裏,完全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鮫人族的線索或是生活痕跡,難不成這一趟真就隻是吃一肚子黃沙,空手而歸?
深夜,南宮瑾望著夜空皓月,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怎麽不走了?”米樺緊了緊羊皮大衣,哆嗦著問道。
南宮瑾並無回應,半晌後,回頭道:“你說這片沙漠有多大?”
“應該很大吧,咱們都走了四個月了,估摸著也快到荒漠邊緣了。”
“不”南宮瑾搖了搖頭,掏出一張快要揉爛的地圖,指著邊緣一角說道:“就算兩個世界的地形有些出入,縱使騾馬不如駱駝,腳程緩慢,但這片沙漠也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大,四個月了,此時早應該到這兒了,可我們為什麽還身處黃沙之中?”
“誒”米樺一把將地圖搶過,塞進懷裏,“我們之前就討論過這個問題,師父的畫功你又不是不曉得,說不定就是他手一抖少畫了一角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處在這缺失的一角?”
“嗯,很可能是這樣。”米樺很認真地點頭,南宮瑾卻突然苦笑一聲,道:“你別安慰我了,就算我再蠢再笨,我也知道咱們是迷路了。”
“絕不可能!”米樺神情篤定,不容置疑。隨即又寬慰道:“你自己不都說我有上古禁地的開路經驗嗎?那你就信我,咱們肯定沒有迷路,就算真的迷路了,那就在沙漠裏溜達嘛,總是要找到鮫人族線索的。”
“可這茫茫沙海,我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何談尋找鮫人族?”
“哎呀師兄,別想那麽多嘛,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也要開條路,海上那般危險都熬過來,這沙漠不也一樣嘛。”米樺開導了一句,回頭衝馬隊後頭的蠻牛大喊道:“牛子,給咱拿壺水來!”
“知道啦!要吃的不,一天沒吃東西了,龍嘉不餓嗎?”
“這蠢牛,肯定是他自己餓了,跟我們要吃的。”米樺說笑了一句,南宮瑾也笑了笑,喊道:“你餓了就自己吃吧,我們隻要水!”
蠻牛沒有回應,不一會兒“撲哧撲哧”地踩著沙子跑前來,將兩個水壺並一些肉幹分別遞給南宮瑾二人,撓頭憨笑道:“嘿嘿兩位龍嘉不先吃,蠻牛不能吃。”
四個月來,他一直都這樣,南宮瑾也都習慣了,輕輕咬了一小口便遞還給他,米樺卻直接扔他懷裏,懶得做樣子。
蠻牛是進入沙漠之後才知道兩人關係的,也明白之前兩人聯合演戲騙了不少錢,但此時身份明了,人家交流的語言都不是辛吉羅語,那肯定就是茜拉那普多神使,捉弄一下凡人也實屬正常。
蠻牛高高興興地揣著肉幹離去了。米樺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說道:“飲食都隻剩下三分之一了,我看咱們還得呆很久,不如殺馬作食。”
“不可!”南宮瑾阻止道,“你不能卸磨殺驢吧,人家辛辛苦苦給你馱東西,哦,到頭來還得進你肚子裏,這是什麽道理?”
“嘖,不是我狠心,我也是為它們考慮,你自己去看看它們蹄子裏陷進去多少沙子?”米樺指著最後頭兩匹稍顯瘦弱的馬兒,說道:“馬蹄細小,走沙漠就跟咱人走沼澤一個道理,還馱著重物,換你你受得了?它們每走一步都很受折磨的,何不給一刀痛快,讓它們少受些罪,也能省咱不少糧草。”
“重點是能省糧草吧?”南宮瑾皺起了眉頭,語氣頗為不快,米樺歎了口氣沒再答言,自顧自得往前走去。
南宮瑾摸著身旁馬兒的鬃毛,那馬兒很乖順地蹭了蹭他,銅鈴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十分可憐。
米樺說的他都懂,事實也確是如此。但一起走了四個月,難免有了感情,它又不會說話,你怎麽就知道它想要個痛快呢?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這麽絕情吧?還是說我過於仁慈了?
算了,不想了,你自己說的凡事憑我做主,那就要活一塊活,要死一起死,讓我殺馬,絕無可能!
深夜的馬隊再次啟程,多了一分沉默,少了一絲血腥。
一連四五天過去,依舊如故。這一天太陽剛剛升起,氣溫不高不低,正是趕路的最佳時間,南宮瑾叫醒了酣睡的蠻牛,囑咐他照看好馬隊,便要探路去。可他剛走沒幾步,天空突然積起幾朵濃密的黑雲,天色瞬間暗了許多,像是要下大暴雨的樣子。他急忙回頭招呼蠻牛遮蓋食物,話音未落,狂風急驟,卷著黃沙撲麵而來,讓他吃了好大一口沙子。
“師兄,怕是要出事了!”米樺隔著馬兒狂喊,南宮瑾卻聽不太真切,一邊呸著沙子,一邊喊道:“要下雨了,趕緊拿東西遮蓋啊,進水就不能吃了!”
米樺見南宮瑾還顧著看物資,氣得直接飛掠而來,一掌拍落他準備接水的水壺,扯著他耳朵大吼道:“我說命都快沒了,你還管這些幹嘛!”
南宮瑾一把甩開米樺的手,慍怒道:“之前又不是沒遇過風沙天氣,怎麽就命沒了!”
“可你見過這麽大團黑雲?聽說過沙漠裏下雨嗎?”米樺實在氣不過,也不管南宮瑾了,衝著蠻牛連連招手,蠻牛卻很盡職盡責地遮蓋著最後一擔肉幹,一張席子扯下,卻瞬間被狂風卷走,蠻牛跟著去追,卻越跑越遠,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視線中。
“這個蠢貨!”米樺罵罵咧咧地要去尋蠻牛,南宮瑾卻一把拽住他,神色堅定地搖了搖頭。米樺的提醒讓他恍然大悟,不說下雨,四個月都未曾有半朵烏雲,今日這般異象,定是有極端惡劣的天氣出現!他不想在已經失去蠻牛的情況下又和米樺離散。
“現在怎麽辦!”米樺一把甩開南宮瑾,氣哼哼地問了一句。南宮瑾卻尤為鎮定,指著馬群說道:“人各有命,能救多少就救多少,之前咱不是經過一處避風灣,去那裏暫時避一避,看情況再說。”
米樺嘴裏嘟囔了一句,趕著幾匹馬往回跑,南宮瑾緊隨其後,卻見風沙越來越大,視野漸不清晰,有三匹馬受了驚,竟四散逃去!
今番異象確實非比尋常,此前遇到過最惡劣的風沙天氣,視野範圍也能保持在三丈左右,可這次僅僅幾句話的功夫,麵前竟已伸手不見五指!
局麵徹底失控,完全出乎了南宮瑾的意料,他直接放棄一匹馬,僅剩的一匹也卸掉重擔,飲食衣物能塞進懷裏的就塞,塞滿了就往嘴裏灌,翻身上馬一路吃一路狂奔,終於在馬兒快要累癱倒地時,拽到了侵滿砂石的馬尾巴。
“師弟!”南宮瑾氣沉丹田,舌綻驚雷。米樺果有回應,他也和南宮瑾一般做法,自身難保時,隻能顧得一條性命。
“師兄,風沙太大,根本辨不清方向!”米樺亦用內力傳音,道明苦楚。南宮瑾想了想回道:“不如你我聯手爆發內力圈,也能堅持一時半刻!”
“就知道你沒啥好招!”米樺氣得想笑,身處內力圈之內是能抵擋砂石,但能抵擋的了狂風嗎?它要把你吹上天還不跟玩兒似的?
“那你有啥好招?”那邊問了。但米樺也沒了辦法,麵對狂風巨沙就像麵對之前的洶湧海浪,任何人隻能任由它擺布。
南宮瑾沒聽到米樺回話,也知陷入絕境。他把心一橫,躍下馬來,內力瞬間迸發,大吼一聲:
“龍戰於野!”
米樺聽著還覺好奇,剛想問你啥時候改信賞金人了,卻忽聽得一聲龍吟呼嘯,聲傳百裏,響徹天地!
乖乖!這哪是喊龍戰那個“廢物”,這分明就是他的看家本領降龍十八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