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人生
第二天起來,齊楚琛那臉脫皮沒那麽厲害了,自來紅也褪了很多,好歹能見人了。
嚴暮專門開車送齊楚琛上班,一路叮囑中午飯不能吃刺激辛辣,如果臉又嚴重,打電話叫他來接去醫院。
到了市局門口,嚴暮不放心,側過身子伸手撥著側臉,耳朵,仔仔細細看了下脫皮的地方,這才放齊楚琛下車。
齊楚琛一下車看到羅浩傻呆呆站在車邊,打了個招呼:“來的挺早啊。”
羅浩點了點頭,馬上又搖了搖頭,他剛才看見了什麽?頭兒的男朋友在頭兒的臉上親了好久,還捧著臉親的,臉都親紅了,世風日下。。。
連續驟降的氣溫昭示著隆冬已至。寒冷帶來的惰性讓鳳棲市的治安情況穩步上升,別說沒什麽大案要案,連小偷小摸都少了很多。
齊楚琛這天去了社區,基礎禁毒搭建的工作已經開展了將近一個月,沒什麽大的變化。畢竟這事不到關鍵時候彰顯不了作用,當然所有人都寧願永遠沒有需要彰顯作用的關鍵時刻。
齊楚琛坐在辦公室裏,隔壁正在進行一場吸毒家屬安撫。他把審訊室那套格局放在了這邊,谘詢室連著辦公室,中間一麵單向可視玻璃。無論那邊是什麽情況,遇到棘手情況時候,這邊都可以進行場外支援。
今天來的是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少年,他的父親曾經是個小有所成的生意人,一次應酬時染上毒癮,而後吸毒多年,家財散盡。強製戒毒幾次,總是複吸,如今靠著每日在定點醫院領藥控製深入骨髓的心癮。
他的母親本是個優雅知性的女子,有好的工作令人羨慕的家庭,一切都因為丈夫染毒頃刻之間失去所有。拚命工作,兼職撫養兒子,多年如一日希望以愛化作斬天劈地扭轉命運的利刃,讓丈夫恢複成一個正常的人,重新為了家庭奮鬥。
這樣的妻子在多年深受毒品侵蝕的家庭中存在,但絕對不多見。連年抑鬱罹患乳腺癌,治療耗費的金錢全是靠親戚朋友接濟,患病一年多終於在十天前離世。
離世前拉著不爭氣的丈夫的手久久不放,虛弱的身體說話全靠氣息,幾不可聞。趴在床邊的兒子聽到自己母親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不是放棄了你,是我倦了,不想再和命運鬥了。”
沒有囑托,沒有交代,沒有表達希冀,就這麽走了。
父親沒有掉一滴眼淚,變得極其理性克製,有禮有節的圓滿辦完了妻子的葬禮。
不再去醫院取藥,仿佛一夕蛻變。少年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從小對這些耳聞目染,他當然不會覺得父親贏得了抗爭的勝利,所以今天來到這裏,尋求幫助。
齊楚琛在旁邊辦公室聽完少年平靜的敘述,拿起手機給谘詢室裏的工作人員發了個信息,“帶他過來我這裏。”
工作人員見到信息,不動聲色的告訴少年,等一等,我給我們領導匯報一下。於是來到齊楚琛辦公室和齊楚琛交流。
過了十幾分鍾,再次和齊楚琛一起回到了谘詢室。
少年抬起頭,小心翼翼問了句:“你是警察嗎?”
“不,他是我們這邊的領導,也是大學犯罪心理學教授,姓慕。” 工作人員介紹到。
這是齊楚琛和杜堇當初溝通的一個迂回,不能暴露警察身份,拿一個讓人能夠信服又容易托付的身份,用化名。這個化名和這個身份當然是任何公眾都可查的,除了沒有照片,履曆介紹肯定是有的。
“你可以叫我慕老師或者慕教授。”齊楚琛回答。
不等少年反應,齊楚琛接著問:“你母親在過世前,你父親有衝突行為發生嗎?除了你,你母親以外的其他人。”
“衝突行為?”少年迷惑不解。
“就是讓你父親不如意的事情,讓你父親情緒不穩定。”齊楚琛解釋了下。
少年想了想,“沒借到錢算嗎?”
齊楚琛給了個繼續說的示意。
少年講起了母親過世前半個月的事情。當時他母親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整夜疼痛無法入睡,每天最多喝點水,食物幾乎吃不下去。每日隻能靠營養針,止痛針,安眠藥度過。醫生通知有心理準備,準備後事。家裏的親戚也接到了消息,頻繁來醫院陪伴這個苦命的女人走過最後一程,也安撫女子,會幫她照顧兒子。
他的父親認為是錢不夠所以醫生放棄治療,開始輪著找親戚借錢,覺得隻要有錢醫生就能接著治療,妻子就還能活下去。
知道情況的親屬都知道這個時候,再做多不僅是徒勞,而且這些無用功還會增加病人本身痛苦,紛紛婉拒。妻子的親姐姐,親弟弟也就是少年的姨媽和舅舅,痛斥了男人的無知和荒謬,更甚懷疑他死性不改,打著將死妻子的名義借錢買毒品。
男人每次氣急暴躁回來,隱忍著不在妻子麵前發脾氣,忍不住和少年抱怨,然後第二天再去。直到妻子死前兩天終於不再外出,天天守在妻子病榻前,等待命運之輪崩然斷裂。
齊楚琛聽完,讓少年寫下舅舅和姨媽的家庭住址。然後詢問了少年,男人最近出門的時間規律。
“我高二了,課業很重。我上學很早,放學回家很晚,我在家時候他都在,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門。”
齊楚琛聽完,告訴少年,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隨時打辦公室電話,會有人幫他處理。
工作人員送走了少年,回來想問齊楚琛,卻又不知道問什麽。總感覺齊楚琛今天提出親自接見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但是為了什麽又說不出,想問都沒有方向。
齊楚琛把少年寫的地址推到工作人員麵前:“這兩個地址是本片區的嗎?”
工作人員看了看,“是,離這邊不遠,算管轄範圍。”
“把他父親的照片打印出來,去這兩個小區,和門衛,物管溝通。如果發現這個人出現立刻通知到你,然後你立刻通知我。”齊楚琛剛才想了半天,不可能調隊裏的人來守一個可能,本轄區的話發揮群眾的力量倒是正合適不過。
“我馬上去辦。”雖然心中還有很多疑問,但是服從安排是第一要務。
時間還不算晚,但是天已經開始變暗,齊楚琛收拾完走出辦公室,嚴暮的車已經停在路邊。
最近工作地點有變化,嚴暮隻收到了兩次短信就摸清了規律,哪天幾點在哪等,一點不帶出錯的。對此齊楚琛非常得瑟,從他走出來時候,微微上翹又想極力克製的嘴角弧度就能發現。
再過兩天就是周末了,嚴暮開著車說了句:“你最近也挺累,要不周末沒什麽事我們去郊外泡溫泉住一天?”
齊楚琛想了想,搖了搖頭:“最近太累,不想動,下周吧。”
“也行,你說了算。”嚴暮目視前方,伸出右手牽住了齊楚琛。
自從齊楚琛升職後,有案子沒案子都一樣的忙,經常一臉疲憊回到家裏。嚴暮不能問具體的事情,隻能通過齊楚琛下班回家的時間揣摩,大爺今天的心煩是跟案子有關還是無關。和案情無關的情況下,他會不經意的和齊楚琛提兩句怎麽和相關部門,重要領導打交道,有什麽技巧,討價還價怎麽開價。
齊楚琛大部分安靜聽,偶爾假設一個不相幹的場景問嚴暮,如果是你怎麽辦?
嚴暮就順著齊楚琛的假設去分析,一席話下來兩個人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周六,齊楚琛難得沒有睡懶覺,8點過就起床,穿著一身運動裝打開電視看新聞。嚴暮在跑步機上出了一身汗後,搭著毛巾走過來
“不是說累麽,怎麽這麽早起?”
齊楚琛看著電視沒回答,嚴暮埋下頭,把臉湊近齊楚琛眼前,齊楚琛驚得往後退了下:“你幹嘛?”
“是我問你幹嘛?想什麽呢?”嚴暮見人回魂了,站起了身子。
“想野男人。”齊楚琛一點不遲疑的回答。
“想想就得了,哪個都沒我好。”嚴暮端起齊楚琛麵前的咖啡喝了口。
“你哪好?”齊楚琛麵無表情抬起頭,看著這個越來越臉皮厚的男人。
“你說呢?”嚴暮挑了挑眉毛,目光往齊楚琛下麵掃了下。
“走走走,大早上就發SAO。”齊楚琛伸手把人撥開,繼續看電視。
十點過,齊楚琛放茶幾上的手機響了,齊楚琛站起身抬腳往樓下走,一邊說一邊下樓。
“先打110,人來了,叫他們跟我通話。你在那看著,如果能接近,保證自己安全把裏麵情況實時告訴我,我馬上到。”
齊楚琛掛斷電話的同時,深灰色邁騰如獵豹一般衝了出去。
他立刻又撥通了張潮的電話:“帶幾個人到霞光路5號院3號樓,樓下等我。”
多年的默契,張潮根本不需要問是什麽事,立刻挑了幾個親信,打電話通知下去。
齊楚琛一路風馳,路上再次接到電話,交待了幾句,腳下再次加大了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