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場悲劇

  伏蔓是在三年前患上抑鬱症的。


  央錦書當然知道這個情況，也知道伏蔓的病情一直時好時壞。她陪伏蔓去過很多次醫院，也陪著伏蔓做過很多次心理治療。


  所以央錦書比任何人都清楚，伏蔓這一路走來，是有多麽的煎熬。


  她的確是去了她想要去的地方，得到了她這麽多年夢寐以求的自由。


  其實作為伏蔓的朋友，她應該替她開心的，她終於解脫了。


  也終於快樂了。


  可是央錦書一想到，伏蔓抑鬱的原因其實本來是可以完全避免的，她就無法原諒那一切——導致伏蔓患上抑鬱症，最終跳樓而亡的那一切。


  坐在地上的伏禹哭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但這並沒有讓央錦書感覺到一絲的心疼，她覺得伏禹的眼淚不僅諷刺，簡直就是太諷刺了。


  央錦書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她猙獰的看著伏禹咆哮道，“伏禹，你沒有臉哭！”


  “你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伏蔓用她的生命換來的！你有什麽臉哭！”


  “你們一家人都是魔鬼！”


  “都！是！魔！鬼！”


  “你還我蔓蔓！”


  “還我蔓蔓！”


  央錦書雙腳剁地，連蹦帶跳的嘶吼著，她已經被氣得沒有絲毫的理性可言了。


  這是言簡意第一次見到如此傷心，如此崩潰又憤怒的央錦書。


  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他們，她恨不得徒手撕了伏禹。可是撕了伏禹又能怎麽樣呢？她的蔓蔓還是回不來了。


  暈厥過去的央錦書終於在言簡意的懷抱裏安靜了下來。


  伏蔓從出生就注定了這一生很艱難。


  在一個極其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她僅僅比伏禹先來到這個世界幾分鍾，因為性別，所以麵對的一切都和伏禹截然不同。


  她有的東西，伏禹一定有。


  她沒有的東西，伏禹還是有。


  從小學到高中，她上的都是縣裏最便宜的學校。而伏禹呢？一路都是私立學校。


  比起伏禹那總是踩線的危險成績，伏蔓的成績甩他N多條街。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絲毫不影響父母對於伏禹的偏愛。


  伏禹的童年是玩具滿天飛，快樂滿天飛。


  伏蔓的童年隻有煮不完的飯，掃不完的地，洗不完的衣服，割不完的豬草，還有哭不完的委屈。


  伏禹無論開口要什麽，父母都總會竭盡全力的滿足他。


  而伏蔓開口要什麽，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想了又想。因為她永遠不知道，在她開口後迎來的是拳頭，還是巴掌。


  所以伏蔓鉚足了勁兒的讀書，為的就是逃離這個讓她早已經沒有任何期待，隻剩痛苦的家。


  伏蔓整個大學期間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靠著獎學金和兼職，還有朋友的救濟一路扛過來的。


  在她高中畢業的那一天，她的父母告訴她：“你已經高中畢業了，我們對你沒有任何的義務了。要麽滾去打工，要麽自己想辦法交學費。管你賣血賣腎，都和我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讀書是改變命運最好的一個機會，伏蔓當然不可能放棄。


  畢業後的伏蔓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為了增加收入，她同時兼職幫人寫稿子。周末有時間還會去培訓學校給孩子們上寫作課。


  生活在她的努力下，逐漸的好了起來，她慢慢的還有了存款。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她的父母竟然在這個時候找上了她，還找到了公司去。罵她沒有良心，畢業後留在大城市就不管父母的死活，白養了她那麽多年之類的話語。


  從伏蔓上大學的那一天開始，她打回家裏的電話就沒有人會接，因為都擔心她要學費或者生活費。所以她和家裏已經失去聯係很久很久了。


  伏蔓不知道，他們怎麽會突然想起自己。但伏蔓知道肯定不會是好事，不然他們也不至於不顧及她的尊嚴，直接在公司的大廳躺下耍潑。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看到他們躺下的那一刻，伏蔓覺得自己的心這輩子都活不過來了。


  見到伏蔓後，他們毫不避諱的表達出了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要錢，給伏禹在城裏買房。


  如果伏蔓不給，他們就每天到她公司找她，直到她失去工作。


  他們的理由甚是荒唐：她自私不給伏禹買房也沒有關係，那她伏蔓也別想好過！

  那天之後，他們就在城裏找了一個房子住下，每天跟在伏蔓的身後，見到伏蔓認識的人就開始去說她的壞話，詆毀她。


  伏蔓睡眠極其糟糕，通常到了天亮才能睡著，而們每天淩晨五點就來砸門，鄰居已經投訴了無數次。伏蔓的手機隻要不關機，他們沒有跟在身邊的時間，就會一直打她的電話。


  無計可施的伏蔓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她實在沒有辦法了，所以隻能把攢了快三年的十萬存款全部給了他的父母。


  拿到錢的他們興高采烈的在斷絕親子關係的字條上瀟灑的寫下了他們的名字。


  伏蔓辭職了，因為實在是沒有臉麵對公司的同事和領導，她連夜搬了家，去了外地。


  緊接著就在伏蔓以為她可以忘掉過去的所有，開始全新的生活時，她的父母再次找上了門。


  這一次他們直接住在了樓道裏，不知情的鄰居們見她一次罵她一次，說她不孝順，說她不知廉恥，連父母都不贍養。


  但凡她出門麵試，剛走到公司，她的父母就往公司大廳一躺，說她如何如何的虐待他們。


  連自己父母都不待見的人，哪家公司還敢要？

  伏蔓感覺自己的人生完全被毀掉了，也是這一年裏，她無數次的自殺，又無數次的沒有死成。


  央錦書過去接她，卻被她的父母攔下不準她離開，還以死威脅。


  央錦書當然知道他們這樣做，為的不就是錢嗎？要給伏禹買車，所以他們來找伏蔓要錢。


  伏蔓是真的沒有多餘的錢給他們了，央錦書從自己的銀行卡裏取了六萬讓他們滾。


  那一天伏蔓抱著她，哭了整整一宿。


  然而這件事情並沒有結束，車子房子結束了，他們開始要求伏蔓為伏禹的彩禮買單。


  彩禮買單結束，繼續給伏禹婚後另一半的孕期檢查買單，然後是孩子的尿不濕，奶粉，衣服，玩具……


  那個時候的伏禹還是單身，可是絲毫不影響他們把這一切壓力都提前給他解決。


  可是伏蔓呢？伏蔓一無所有。


  伏蔓無數次的問央錦書，她生而為女，難道就真的錯了嗎？難道就真的該承擔本不該承擔的那一切嗎？難道她就不配擁有她的人生了嗎？

  央錦書回答她，當然不是。


  但是在伏蔓內心深處卻一直有一個聲音存在。


  那個聲音的回答：


  是的，你的存在就是錯誤。你就是不配擁有這個美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