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樓忱捂著嘴自己的腦袋殼子,方遠將人帶出了安全範圍後便放開了他。他沉著的看著自己的老大,用一種冷靜的公正的語氣描述道:“蕊曉姑娘的準頭什麽時候這麽準了,這血流的嘩嘩的。”


  樓忱也能感覺到血從傷口中嘩嘩的流出來,然後順著他的指縫滑過手背和手腕,最後被衣袖吸幹。可是並沒有都疼,反而是一種更沉重的情緒充斥在他心間。蕊曉那張混合著悲傷、憤怒以及不置信的表情的臉始終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可同時,他又覺得有些輕鬆,心底的某個地方如釋重負。


  至少,他可以強迫自己麵對這個事實,不用再向她隱瞞了。


  樓忱的腳下忽然踉蹌了一陣,腳步淩亂,身子微微有些搖晃,方遠及時的扶住了他。等他站穩之後,又鬆開手,並且退後兩步,與樓忱稍微保持一些距離,而不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方遠並沒有對這件事做任何的評論,他如一名優秀的旁觀者一樣隻看不說,同時還能保證樓忱他們根本注意不到他。樓忱也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詢問他的意見,雖說當他需要一些意見的時候,方遠總是那個最靠譜最有幫助的那個人。但是他就是不打算問一句“你覺得這件事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就是不問。因為從某些方麵說,方遠是一個誠實到讓他無話可說的人,他可不想讓自己覺得沉重的走不下去。


  秦部從他身後趕了上來了,受傷的人隻有樓忱一個,秦部比他要稍微萬一些離開。雖然他沒有被任何東西砸破腦袋,但是顯然,他是臉色最難看的那一個。他邁著步子,怒火似乎就集中在他的兩條腿上。他覺得自己被樓忱給陰了一把——他已經走到了樓忱的身邊,他看上一眼他臉上的血跡,心中的想法稍微動搖了一些,然後又被自己給說服了,他就是被樓忱給陰了,而樓忱,則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兩人已經肩並著肩了,秦部的腳步猛地就慢了下來,盡量與樓忱保持相同的步調。方遠跟在他們兩人身後兩三步以外的地方,不緊不慢的跟著,看似放鬆,可是一雙眼睛卻緊緊的盯著他們,尤其是秦部,仿佛擔心他會忽然爆發。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秦部壓住怒火問。


  “總該讓她知道的,早點知道也好早點解決。”


  “胡說八道,隻要我們不說,她怎麽會知道。你想踢我下水,哼,沒想到自己一頭栽進了河裏了。”


  “這件事對她來說畢竟十分重要,我既然絕對要坦誠的對她,自然就不能再瞞著她了。”血已經流過他的眼睛與額角,滑過他的下巴滴到他的胸前了。雖然一臉的血跡看著既可怖又狼狽,但是樓忱還是依舊能保持從容不迫。他用一種並不快的速度往前走,仿佛根本牛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可能在這一路上就流幹了所有的血。


  秦部沉默了片刻,樓忱太冷靜了,冷靜到連他都要思索這究竟代表什麽。等了片刻後,秦部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樓忱,你絕對是一個渾蛋,你在想在蕊曉麵前做一回老實人,結果還要拖我下水。”


  樓忱可一點兒都不在乎秦部的怒火,他用一種解釋雞毛蒜皮小事的平淡語調說:“反正她總是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你根本就隱瞞不了多久的。”


  “隻要我願意,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樓忱,我最不該的就是當時聽了你的這個主意然後幫了你。”


  方遠看不到秦部的表情,但是他能聽出秦部話語間咬牙切齒的意味,以及他緊緊捏成拳頭以至於手指都變得有些蒼白的手。方遠戒備的盯著秦部。


  對於樓忱來說,秦部的情緒根本就不能再影響到他了。唯一給他帶來一些影響的是“一輩子”這三個字。他可以從這句話中理解出秦部內心的無數個意思,像是,他打算同蕊曉在一起,一輩子,並且有信心可以瞞住她——他當然可以,在蕊曉眼中他是秦部,而不會主動琢磨他是不是皇親國戚的。他居然還敢想什麽一輩子,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秦部,我再說一遍,離她遠一些,去找一些別的能讓你看上眼的姑娘,而絕對不是她。她是我的。”樓忱扭頭看向秦部,他的左眼透著堅決不容反駁的光芒,至於他的右眼,則帶著血跡,以一種凶狠如野獸般的目光瞪著秦部。


  方遠聽到這句話,心中立刻歎了一口氣。他注意到秦部的拳頭捏的更緊了。他隨時都有可能出手,而他忽然又開始猶豫,雖然他知道如果秦部動手話,無論如何他也該出手的。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兩個男人是在為了一個女子大打出手。


  “你的?樓忱,蕊曉絕對不可能是你的。在你眼中,隻有洛川圖決,而我看到的,從始至終隻有她。你憑什麽說這種話。”


  “你以為她就單純,蘇重柏聯手陸明正想置我於死地,而她早就知道,依舊幫著蘇重柏。她還設計讓我替她治療寒毒掌,她同樣也騙了我。”


  “那是因為蘇重柏的原因,她隻是聽蘇重柏的話而已。一個是親叔叔,一個是滅門仇人,她甚至根本不用選擇。”


  “可我並不是。”


  “樓忱,隻有你這樣說而已。”


  方遠終於忍不住了,他打斷兩人:“爺,您的傷口流血不止,我看還是快點包紮為妙。”


  樓忱放下捂住傷口的手,整隻手血淋淋的。樓忱毫不留情的諷刺了一句:“蕊曉對你可真是一點兒都沒有手下留情。”


  “她這是愛之深恨之切,等哄好了她之後,一切就能恢複如常了。”樓忱麵不改色的說。


  秦部氣的臉漲紅:“樓忱,你別做夢了,蕊曉她怎麽會看上你,你身上有哪一點值得她芳心暗許的?”


  一時之間,樓忱竟然還真的答不上這個問題。他心一沉,絕對有什麽真的被秦部說中了。不過,此刻輸人不輸陣,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被秦部比下去,絕對不能讓秦部以為自己身上真的就沒有一處值得蕊曉喜歡的。樓忱又擺出那副平靜的表情:“她喜歡我哪一點,你親自問問她不就好了,你問我?我怎麽能知道,她隻說過喜歡我,可又沒說喜歡哪一點。你若是問我喜歡她哪一點,說不定我還能回答給你聽。”


  秦部臉都綠了,連方遠都有些於心不忍了。還好樓忱絕對自己不能在秦部廢話了,不然他身上的血也該流幹了。仿佛之前根本就沒有過一場這樣暗潮洶湧的談話一樣,樓忱換上平常的態度對秦部說:“我先回去了,這血流了半天也沒有止住。蕊曉這一生氣不要緊,我可就差點就破相了。不過,下次見著她的時候,還能借著這傷口當苦肉計。”說完,樓忱根本不在乎秦部是怎麽想的,是不是快要被氣死了,他帶著一種勝利的姿態走出了秦部的視線。


  秦部的拳頭很久都沒有鬆開,指甲深深的陷進皮肉中。他的怒火燒的他幾乎快要失去理智了。樓忱的態度顯得太不在乎了,仿佛到最後,蕊曉還是會原諒他一樣,他甚至還會篤定自己不僅會得到原諒,還因為腦袋上被砸出的那個洞得到蕊曉的關心與憐惜。你做夢你做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是吧。秦部咬牙切齒的想。隻要有他在,這種事情就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秦部不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會讓自己成為一個破壞者,事實上,這是樓忱這個混蛋剛剛做出來的事情。他有計劃的毀了這一切。現在他才明白過來,樓忱一直想向蕊曉坦誠,但是他不一定是選中了今天,而是選擇了可以拉他下水的機會。


  秦部真的就開始比較他同樓忱,究竟誰喜歡瑞瑞霞更多——以蕊曉喜歡誰多一些作為比較的標準則是不公平的,再說,她現在正生氣呢,與其說她最喜歡誰,還不如說是最喜歡用什麽東西將他們的腦袋砸出大窟窿。


  蕊曉,蕊曉……想到這裏,秦部開始歎氣。他真希望能有一個人,在很早之前就用一種老氣橫秋的教訓語氣告訴他,不應該日子過得無聊就選擇同樓忱這種人混在一處,因為遲早有一天你會學到深刻的教訓的。


  就在秦部無措的垂下他的腦袋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了腳邊的一滴一滴的圓形血跡。


  他鼓勵自己,苦肉計哪有這麽簡單,除非樓忱是快要死了。


  而他雖然不能用苦肉計,但是至少可以彌補一些。要將從宋家抄出來的東西再吐回去有些困難,畢竟國庫的大門總是很牢靠的,可是剩下的要做到應該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幫宋家沉冤得雪,宋青涯隻要翻身,剩下的就更容易了。這絕對是一個好主意,而他倒要看看樓忱會使出什麽手段哄蕊曉,求的她的原諒……忽然,他開始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他有意無意忽視了很久的問題:樓忱對蕊曉,難道也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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