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侍賊求活,黃駿免職
浙江的信使每日飛馬奔向南京,有稟告軍情的,也有聯絡私黨的。
秦淮河畔,歌舞依舊。
秦鋒奉郭臻之命來到南京城後,整天無事,便漫無目的地來到河邊散步。
秦鋒不喜歡待在江南,像他這樣講義氣,不慕權勢的人,被相互算計、陷害為樂的人環繞,實在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就好似一個有潔癖的人,掉進了汙穢不堪的淤泥中。
兩天前,兵科給事中陳瓏上書,言東陽白頭軍複叛,全因官吏處置過激。
南京朝堂對於白頭軍叛亂這樣的小打小鬧,並不怎麽放在心上,反而更關注引發兩次白頭軍叛亂的原因,因為這樣可以打擊到政治對手,或者防止被政治對手打擊到。
陳瓏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也想借這個機會給好友許督平反,畢竟,許督的家人現在還隻能活在暗處。
秦鋒也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在郭臻派他來南京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不禁感慨,郭臻的權謀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複興社之人不是鐵板一塊,郭臻這是在借力打力算計浙江巡撫黃駿呢,陳瓏隻不過是被推出來當槍使罷了。
秦淮河水靜靜流淌,秦鋒感覺自己與這河水很像,也在隨波逐流。
走著,走著,前頭突然出現一陣喧鬧,一群儒生正追著兩個人圍打。
“打死他,打死他,方智這廝在北京事賊,居然還敢回到南京。”
“我沒有事賊!”方智盡管頭發散亂,滿臉汙垢,但還是挺直胸脯,強強著腦袋:“我真沒有事賊啊……”
可惜,方智的話才剛落下,一堆石頭、木棍便砸了過來,其中一塊石頭正好砸中他的腦袋,鮮血從額頭上汩汩冒出。
黃羲擠開人群,衝到方智麵前將他護住:“密之兄,別再爭辯了,快跑吧!”
“不,我不跑!”方智搖搖頭,還在努力辯解:“我是大明進士,如何會事賊?”
圍追的儒生中,有人冷笑著說道:“方智,你莫要再狡辯了,有人看見你在北京城給順賊磕過頭!”
方智聞言,臉色漲紅地站在那裏,眼中淚珠泛出,堅忍著沒有掉下來,他一路乞討,沿途兵荒馬亂,兩個多月靠一雙腳從北京走到南京,沒想到回了南京會是這般結局。
“黃羲,你莫要護著他,我們複興社沒有這般不要臉的社友。”有人叫囂道。
方智倔強地站在那裏,眼神再也不像從前那般銳利。
“方智,你自己說,有沒有給順賊下跪過?”複興社儒生咄咄逼人。
“有!”方智嘶聲狂吼,眼神掃過不遠處的秦淮河,突然產生了衝過去跳入河中的念頭。
李成的大順軍殺入北京城,方智不跪就是死,他不怕死,當時隻想留著有用之軀,當然,每一個投靠大順的朝臣都這麽說過,但沒有幾個像方智這般,從北京一路乞討返回南京。
複興社的儒生聞言,麵露譏笑道:“你看看,你看看,他承認了,我們去報官,大牢才是方智這廝該待的地方。”
黃羲看到這一幕,拉著方智的手,再勸道:“密之兄,走吧!”
方智的眼神越來越黯淡,空中的香味很濃,讓他很想打個噴嚏,秦淮河的滋味他已經不再那麽熟悉了,逃亡這兩個月,他在路上的見聞,勝過他此生之前的所有。
秦鋒多次聽郭臻提起過方智和黃羲,知道郭臻對他們兩人很看重,於是走過去說道:“黃公子,我乃寧紹副總兵秦鋒,你帶方公子前往定海城,我家大人會護著他的!”
北京城被攻破後,京城的八成大臣都投靠了李成,這些天,南京朝堂正在追究這件事,凡是曾經事賊過的家族,都會被抄沒家產,抓入大牢。
在這一點上,馬英和複興社之人倒是達成了共識,因為一旦反對,便會授人以柄。
方智被人指證過,隻能先逃了,要是被捕入大牢,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沒有錢上下打點,怕是很難再出來了。
“方智,你休想逃跑!”複興社儒生齊齊叫道,不遠處,幾個衙役正快步跑來。
秦鋒往前一站,抽出腰間戚刀,冷聲喝道:“阻攔者,死!”
濃濃的殺氣撲麵而來,複興社儒生們嚇得連連後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黃羲拉著方智走遠。
十一月二十六日,一個‘小黃門’來到郭臻的剿賊大營,向督戰的黃駿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陽縣令林朗貪腐激變許督,以致白頭軍叛亂,其罪當誅;浙江巡按左光先言而無信,斬殺主動來投的白頭軍眾頭領,以致白頭軍複叛,其罪當誅;浙江巡撫黃駿,失察釀禍,其罪當革職!”
小黃門尖銳的聲音就如同晴天裏的一記霹靂,將黃駿炸得腦袋直嗡嗡,他怎麽也沒想到,許督的白頭軍起義竟然被平反了。
很神奇吧!
郭臻看向黃駿的眼神既有不屑,也有憐憫,這傻孩子以為不向郭臻妥協,郭臻就拿他沒辦法,顯然,黃駿想多了。
陳瓏心懷對許督的愧疚,加上急於消除幾社好友對他的誤解,心甘情願給郭臻當了一回槍,他在兵科好辦事,上奏的條文正合兵部侍郎阮鉞的心意。
阮鉞想報複老仇家左光先,黃駿隻不過是城門失火,被殃及的池魚罷了。
黃駿作為一省巡撫,不但辦事失察,還無法安撫下屬軍鎮,盡在給內閣找麻煩,馬英罷免他沒有一點猶豫。
現在不比從前了,南京朝廷比起之前的北京朝廷聲威終究差了些,對待各大軍鎮隻能哄,不能再用強,聽說以史法的名聲,在揚州費勁心機周旋,還是避免不了江北四大軍鎮之間的摩擦。
郭臻擺明了在隔岸觀火,南京朝廷不解決他與黃駿之間的矛盾,他是不會發兵去平定白頭軍之亂的。
“郭臻啊郭臻,讓你這種奸人得遂心願了!”
文人罵起人來,真是一點也不嘴軟,黃駿看著郭臻淡定從容的表情,怎麽看都像是在嘲諷自己,恨不得一腳踹向郭臻,奈何不是郭臻的對手,他也隻能過過嘴癮。
“奸人就奸人吧!”與失敗之犬對吠毫無意義,郭臻可不會犯這個氣。
黃駿離開郭臻兵營才三天,新任巡撫任成便帶著二十萬兩銀子前來犒勞,把欠下的軍餉全部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