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放肆到沒邊
秦蒙怎麽能不知道,楊林帶他進京,有非常明顯提攜的意思。
就如楊廣所言,羅方如今已經是手握十幾萬大軍的統帥了。
坐鎮金寧,掌管五郡政事,這即便是對精英層而言,也可以稱得上是達到人生的巔峰了。
可以想象,在楊林的提攜之下,秦蒙知道自己的將來,最差也是跟羅方比肩的。
可是,秦蒙還是有些懷念組建飛騎,以及之前的歲月。
那時候,身邊就是一幫糙老爺們,不懂詩書,卻是義薄雲天的弟兄。
就算是衝鋒陷陣,生死邊緣摸爬滾打,可那一腔熱血湧貫全身,恣意馳騁,無數願為袍澤擋刀的兄弟共赴國難,那種難以名狀的使命感和歸屬感,是任何物質財物所代替不了的。
秦蒙可以想象得到的是。當你一步步走上高位,很多東西,尤其是一些刻骨銘心,最不想失去的東西,會不由自主地漸行漸遠。
就好像身邊的楊廣,秦蒙不會懷疑,如果真的戰場上短兵相接。刀刀見紅,他會和那些不惜鮮血和生命的戰士一樣,用熱血和勇悍詮釋一個戰士的忠誠和尊嚴。
但是,沒有了刀光劍影,身居朝堂持笏而立,楊廣還是這樣麽?
人,還是那個人,環境不同了,會發生本質上的改變的。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兩位將軍,監軍有令。速收拾妥當,今晚入皇城麵聖。”就在秦蒙有些失神的時候,楊林身邊的牌官,過來傳達楊林的命令。
秦蒙楊廣齊聲領命,待那牌官走後,秦蒙問道:“晉王,監軍大人怎會晚間帶你我麵聖?”
楊廣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這應該是聖上設晚宴招待監軍大人。監軍大人為聖上皇叔,出仕即在監軍大人照拂之下。後無論升降,監軍大人矢誌不渝追隨聖上,平叛,戍邊,其靠山王之位,是聖上對監軍大人無限忠誠和功勞的褒獎,私下裏,聖上將監軍大人視為長輩,晚宴宴請,實則為家人團聚。將軍,據廣所知,監軍大人以往帶人麵聖,都是在公開場合。還從未帶人參加聖上私下招待晚宴,您,是第一人。”
秦蒙不覺有些驚愕,他能感覺出來,楊林老爺子對他的關愛,有甚於其他人,可沒想到,居然會為自己破這樣的例。
這事兒很容易想明白,公開場合帶人,就是對這個人的能力和人品,有著非常大的認可。
而帶人去類似於親人聚會的場合,那意味可就不一般了,除了對你能力人品認可之外,更是把帶的人當成了親人。
秦蒙忽然一皺眉,也看看左右,小聲道:“晉王,你說,有沒有可能,監軍大人帶咱們兩個赴私宴麵聖,就是讓太子收斂點?”
楊廣驚訝了一下,讚同了秦蒙的說法:“很有可能。朝廷對咱們進行打壓,監軍大人沒說什麽。但他老人家心裏應該是不滿的。飛驍軍對大隋北境安定,舉足輕重,能機動出現在漫長的國境線上,監軍大人心裏門清著呢,隻不過,要給太子麵子,所以才沒有硬杠。”
秦蒙雙眉鎖在了一起,捏住了自己的下巴,久久不語。
“將軍,咱們是得拾掇一下了,聖上和監軍大人最重儀表,您可不能像在軍旅中一樣隨意。”
秦蒙忽然笑了,說道:“即是私家晚宴,聖上又將監軍大人視為長輩尊崇,想必,太子也必出席。還記得我們商量的事情麽?唯太子極勝,聖心才會轉顧。”
楊廣聽得眼睛一亮:“將軍莫非有良策?”
“良策暫無,且見機行事吧。”
秦蒙說完,和楊廣好好收拾了一番,等到申時,楊林叫上兩人。一同趕赴皇城。
王府離皇城,隻有一牆之隔,走路,也就百息之數。
皇城城門禁軍,早就知道楊林要赴晚宴,因而,等楊林帶著秦蒙兩人到時,紛紛以軍禮見過,放三人進入皇城。
皇城之內,走上了足足一刻鍾的時間,才到了皇宮最外宮門。
雖然宮門禁軍認得楊林,也知道他是奉上命來此,但禮節不可少,檢驗了一番,才放三人進入。
秦蒙可是遊曆過後世的紫禁城的,知道皇宮有多大。
可是,真的走進大隋皇宮,他發現,紫禁城這樣的後世皇宮,或許比大隋皇宮華麗一些,但規模。竟然能比大隋皇宮要小很多。
穿過了三道宮門,早有司禮太監等在那裏,見楊林到來,趕緊躬身施禮,引楊林進入到仁壽殿,楊堅在那裏,和皇後獨孤伽羅擺下酒宴正等著呢。
楊林微微整理一下衣冠,小步急趨,到楊堅麵前雙膝跪倒。
“臣楊林,拜見吾皇萬歲,拜見皇後娘娘。”
秦蒙楊廣也跟在後麵,讚名拜見皇帝。
“皇叔,此私宴爾,可不必如此大禮。”
秦蒙沒抬頭。聽聲音,這應該是大隋皇帝楊堅了。
楊林謝恩,起身後,卻是又向旁邊拜了下去:“臣楊林,拜見太子殿下。”
秦蒙偷偷一轉頭,看向了楊林拜下的方向,那應該就是太子楊勇了。
讓秦蒙驚歎不已的是,這楊勇樣貌人才,居然還在楊廣之上。
按照史書記載,楊勇容貌俊美,性寬好學,一手文章,那也是頗得當時名士的推崇。
楊廣已然是如後世實力加偶像派型男了,楊勇風姿,倒可用《登徒子好色賦》的詞語來形容。
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總之,一眼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就是什麽都恰到好處,堪稱完美。
楊勇趕緊起身,親手攙扶起楊林:“皇爺怎可如此,折煞勇了。”
秦蒙楊廣也趕緊緊隨楊林參拜,太子畢竟是儲君,行的,可是天子禮儀杖節。
楊勇過來。攙起秦蒙二人,先是衝著秦蒙微微一笑:“這位,想必就是為突厥聞名喪膽的秦蒙將軍了,父皇屢以秦將軍故事遍示諸臣,今日得見,果真是神采令人敬仰啊。”
秦蒙趕緊再拜:“太子殿下謬讚了,末將……臣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
楊勇勉勵了幾句。十分親昵拉住了楊廣的手:“二弟,你在外統兵,實在是辛苦了。”
秦蒙對楊勇見麵的印象是不錯的,但他更明白,到了楊勇這個層級,從來就是當麵如沐春風,背後,指不定會下什麽樣的刀子呢。
風言裁撤,調查圖多,哪一樣,不是直接針對秦蒙的?
楊廣也是笑容滿麵,反握住楊勇的手,聲情並茂說道:“大哥,您……”
沒等楊廣說下去,就聽見秦蒙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放肆!”
楊廣一聽,馬上就明白秦蒙的意思了。
他們兩個,計劃的就是讓春風得意,深得聖寵的楊勇,在楊堅麵前更顯得意尊貴,而楊廣要表現出處處恭敬小心,唯有這樣,才能一點點在楊堅的心目中,樹立起太子得意輕浮,而晉王楊廣則是老成持重的印象。
這個顛覆形象的過程,是無比艱難的,但是,再艱難,也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抓住機會就去做。
楊廣馬上如燙手一般掙脫了楊勇的手,雙膝跪倒,雙手拱過頭頂:“太子殿下,臣,失禮了。”
秦蒙冷冰冰一嗓子,聲音倒是不大,但卻是把除了楊廣之外,所有在場的人給幹蒙了。
天子皇後麵前,還有太子和老王爺在場,秦蒙居然直接斥責起了楊廣!
從歸屬規範標準上來說,秦蒙是楊廣的直屬上司,是最有資格管束楊廣的。
可在場的每一個人,跟秦蒙的級別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那是無數個層級的。這麽幹,怎麽看怎麽有點不尊重重量級大佬的味道。
說楊廣放肆,好像是你這個戍邊的一抓一把的將軍,才是真的放肆吧?
楊勇看了一眼楊堅,知道父皇不好對此說什麽,便說道:“秦將軍,剛才父皇說了,此乃家宴,可不拘於正式禮節。”
秦蒙衝著楊勇一拱手,卻是對楊廣冷冷說道:“到門外,站一盞茶的時間,好好反省一下。”
楊廣十分恭敬拱手稱是,向楊堅,獨孤伽羅致意了一下,轉身走出了仁壽殿。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蒙居然當著皇族楊家人的麵,把皇子楊廣罰出去,讓他反省思過!
這已經不是放肆了,簡直是放肆得沒邊了!
楊堅和獨孤伽羅心裏不快是不快,但他二人卻是無法直接說秦蒙。
秦蒙是楊廣的上司,上司管教屬下,在綱常上麵,是天經地義的。
楊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是秦蒙楊廣的頂頭上司,當手下管教直屬手下的時候,他是不能跟著摻和的。
越級幹預,永遠是上位者最忌諱的事情。
楊林不免有些著急,心裏甚至有點怨秦蒙,好不容易把你帶到這裏了,讓大隋最高掌權者知道有你這麽個人才,不說好好表現吧,最起碼你應該中規中矩啊。
楊廣跟楊勇稱呼大哥,確實是有逾禮之處。可這是皇族家宴,皇上也是想著自家人團聚,有點天倫之樂。
可秦蒙,居然整出這麽大的幺蛾子。
關鍵是,鬧這麽一出,可怎麽收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