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隻消一役
若是旁人說有要事,秦蒙可以不當回事,但楊廣說是要事,那可能真的是要命的事情啊。
秦蒙有些惴惴不安,引楊廣進了私人密室,將身邊人遣走,才問道:“楊廣,到底是什麽要事?”
楊廣麵色少有的凝重,問道:“依長官看來,北境之事,可否維持安定局麵?”
秦蒙的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還真是個要命的問題,北境安定與否,決定性的因素,就是看突厥。
別看楊廣就一句問話,這裏麵牽扯到的問題,可是事關大隋國運的重大戰略決策啊。
“晉王殿下,聖上有意圖南?”秦蒙沒有直接回答楊廣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一下。
楊廣略略一愕,馬上恢複正常:“看來,諸多事情,還是瞞不過長官啊。自上古以來,中原,便涵蓋黃河南北。長江兩岸。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斯之謂也。然晉之後,中原分崩離析,至今,已經有三百年了。”
盡管秦蒙知道這段曆史。以及未來的曆史走向。但他還是對楊廣的話,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兩晉以後的中原,混亂長達三百來年,這其中,太多的戰亂,太多的政變,仿佛一鍋亂粥一樣沸騰不已。
尤其是北方中原,多了草原之患,底層的老百姓,家無完家,人無完命,夫無完婦,已經成了常態。
別說是安定的生活了,就是吃口飽飯,對百姓而言,都是一種奢望。
人們渴望能有安定和諧的生活環境。但這種渴望,在長達三百多年的時間裏,就如海市蜃樓一般,虛幻,縹緲,遙不可及。
混亂的中原,需要一個偉大的帝國!
水深火熱的民眾,需要一個偉大的王朝!
破碎的山河,淚眼的黎庶,將在這個偉大的王朝帝國下,重新修複,再鑄輝煌!
秦蒙內心不覺激動起來,還有什麽,能比親身見證一個王朝的偉大崛起,更令人激動的呢?
不過,一個偉大的王朝,是需要無數誌同道合,甘願為之付出鮮血和生命,一點一滴,一步一個腳印建立起來的!
秦蒙調整了一下心情,歎道:“觀中原曆史,若欲天下太平,必天下大一統方可。周之百餘諸侯,同宗同源,卻是自相殘殺,戰亂八百餘年方艾。始皇興,天下一統,才有秦漢之盛。如今,天下罹亂久矣,是該亂極歸一了。”
楊廣聽秦蒙說出這樣的話,斷定他會有自己獨到的想法。
“長官,願聞賜教。”
這並非是楊廣自己沒有想法,更不是楊堅沒有戰略決策,而是茲事體大,兼聽則明。不管什麽事情,多聽聽,多看看,多想想,總是沒有錯的。
秦蒙沉吟一下道:“聖人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以秦某看來,天時地利人和,皆為謀大事者不可不察之事。如今,天下思定,江左昏聵,隻知《後庭花》之豔詞,腐且朽也。天時,已盡在我大隋之手。”
說到這裏,秦蒙皺了一下眉頭:“江左所賴著,長江天險爾。然江左戰備鬆弛,軍無鬥誌,其上靡靡,其下噩噩,縱有長江天險,亦何顧哉?至於人和,我大隋上下一心,眾誌成城,無往而不利,更無需多言了。”
秦蒙說了半天,終於把話題扯到了楊廣問的事情上。
“欲平江左,必先解北境突厥之患也。然北境之患,急不可圖啊。”
楊廣笑道:“朝廷重臣,也多有言突厥不可圖也。然長官屢戰突厥,未有敗績,亦言急不可圖,莫非,突厥之患,當真要牽扯大隋永無寧日乎?”
秦蒙搖了一下頭:“非也,突厥之患,在犯邊。而非其勢大。聖上先以重兵痛毆犯邊之寇,後以長孫上差出使突厥,分化各部,令其畏我大隋,且自生嫌隙,彼此猜忌,如此,突厥便無南下之心。如今,聖上之策,已見成效,堅持下去,兩三年內,北境之兵,自可抽調南向。”
楊廣長長吐了一口氣,自語道:“兩三年,兩三年……”
秦蒙知道楊廣因為什麽在這叨念,笑道:“晉王殿下,可是朝廷開支太大,有些不堪承受?”
楊廣歎道:“就是如此啊。軍旅用度,本就是無底洞,因戰亂遭災的百姓,需要扶助救濟,這哪一樣,不是花錢如流水般?長此以往。朝廷,真的是不堪重負啊。”
秦蒙笑道:“便是不堪重負,也要咬牙堅持下去啊。哪一個偉大的王朝,不是辛苦打拚出來的?突厥之患,隻消一役,便可暫定。”
楊廣訝然道:“一役?未知長官欲謀何處?”
秦蒙兩眼中似有火光濺出,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原北周都督高寶寧。”
楊廣是聰明極頂的人,同時,他也在北境待了這麽長的時間,對北境戰事,有了很深入的了解,馬上,就知道了秦蒙意圖之深遠。
北境邊患,唱主角的,毫無疑問是突厥人。
但是,突厥人南下如入無人之境。除了其自身戰力恐怖之外,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原來的北周舊部,充當了突厥人的智囊和幫凶。
楊堅代周立隋,大部分北周舊臣,都歸附到了楊堅麾下。
但有不少,或是叛亂,或是逃走,並不依附楊堅。
其中,有不少北周舊部,就投靠了已經是阿史那攝圖可賀敦千金公主那裏。
這些人當中,最有實力,最負盛名的,就是原北周大都督高寶寧。
北周舊部,對於北方中原地理,風土人情,甚至軍事部署,軍力配置,都非常熟悉,他們和現在的大隋的文官武將,之前本就是同僚,可以說是知根知底。
因而,在他們的指引下,突厥人南下就目標明確。選擇的目的性更強。
這部分北周舊部,人不多,但為禍程度,甚至超出了凶殘的突厥人。
所以,很多北方中原人,恨這些帶路黨,更甚於突厥人。
尤其是高寶寧,計賺楊林。幾萬將士因之命喪沙場,此仇此恨,當比突厥人洗劫六郡,還要讓人咬牙切齒。
饒是楊廣少年老成,喜怒幾不行於色,也是滿臉憤很:“不誅此獠,豈若鯁在喉也?長官的意思,莫非是改變打擊對象。即對突厥留友善之意,又能剪除突厥臂膀?”
秦蒙點頭道:“正是此意。聖上高瞻遠矚,突厥來,則迎頭痛擊,不來,則懷敵附遠,此英明果敢人主所為也。打北周叛逃舊部,一則清理門戶,二則震懾突厥,三則除心腹之患,實為有百利而無一害也。”
楊廣深深一躬,雙手拱過頭頂:“長官高見,卑職一定將此議,上達聖聽。敢問長官,可有良策具體實施?”
秦蒙沉吟道:“對北周舊部,也要區別對待,依然是打拉結合。凡無重大過錯者,隻要南下認祖歸宗,還是要網開一麵的。但對類高寶寧者,無論其有何表現,不惜一切代價,誓誅此獠!”
楊廣點頭稱善:“如此,倒是能分化北周舊部。然高寶寧盤踞塞北幽州之外,經營日久,且麾下精兵猛將不少,隻恐,急切間亦難圖之啊。”
秦蒙笑道:“高寶寧之經營,在南聯中原,西結突厥,幽州之外,乃苦寒之地,物產極差。倘切斷其西其楠兩線外聯補給,縱高寶寧麾下猛虎成群,何足道哉?”
楊廣大喜,也不避諱秦蒙,直接當著秦蒙的麵兒,寫下奏陳,星夜送往京城,麵呈禦覽。
很意外的是,這份奏陳上去,遲遲沒有回音。
過了能有兩月有餘,直至寒冬來臨,秦蒙楊廣沒有等來京城的消息,卻是很意外迎來了北境三司兵馬監軍楊林。
這一次,楊林不是采取突然出現的方式閃臨,而是讓手下牌官正式通知,於某某日到武威視察軍務。秦蒙務必攜所有下屬軍官,當麵述職。
秦蒙一下子就犯起了嘀咕,想來想去,還是把楊廣偷偷叫來,私下裏商量事情。
“楊廣,監軍大人可馬上就要來了,你說,這一回,不是找咱們清算什麽的吧?”秦蒙想想鐵麵無私的老爺子,就感覺脊梁後冒涼風。
楊廣想了一下道:“應該不會吧?長官最近也沒做什麽事情啊,就算是兩個多月前,千裏奔襲,深入草原腹地打了一下子,有那麽點私自調動軍旅的嫌疑,可一來戰果斐然,二來都過了這麽長時間了,監軍大人不會臨近年根要進京述職的時候,來找咱們算賬吧?”
秦蒙歪著腦袋想想,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道:“我也是這般尋思的啊,可是,不是找咱們算賬的,那又能是什麽事情呢?監軍大人可是監督三司兵馬啊,年根必須要麵聖述職,跑咱們這裏幹什麽?”
楊廣琢磨半天說道:“監軍大人,一向是以國事為重,斷然不會因私至此……長官,依卑職所見,咱還是別猜了。反正監軍大人也舍不得殺你,就算是清算什麽,挨頓揍也就完了,您呐,咬咬牙就過去了。”
秦蒙一瞪眼睛:“這是什麽話?挨頓揍咬咬牙就過去了?楊廣,咱可說好了,到時候有事大家一起扛啊。好家夥,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幹的,憑什麽我自己扛?要真的是監軍大人揍我,你要不拚死阻攔,過後,我挨多少,你也得挨多少,不能有功大家一起領,有過我一人擔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