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坐堂的滋味
陸淩看看周圍,心裏縱然是一肚子火,卻也不能幹涉地方長官的審案步驟。
秦蒙轉過臉去,對被告幾人說道:“陸家祠堂被砸,有人看到你們在祠堂被砸當晚,出現在祠堂附近,可有此事?”
那幾人本就是跪著,聞言幾乎是齊齊拱手:“回大人,草民確實是出現在陸家祠堂附近,但是,草民並未砸陸家祠堂啊。”
秦蒙冷冷道:“本官問你們什麽,你們就答什麽,休要囉嗦。陸家祠堂被砸,偏生你們就在那樣的節點出現,任誰都會將爾等列為重大嫌疑對象。你們且說,為何會在陸家祠堂附近出現啊?”
為首一人說道:“回大人,草民幾個,是在陸家祠堂附近查看地腳,欲開墾荒田的,也不是突兀出現在那裏,這一點。草民本家可以證明啊。”
秦蒙點點頭,拖足了官腔道:“誰能給你證明?”
在秦蒙升堂座位左側前,一人閃了出來,跪倒在地叩首道:“草民趙廉,願意作證。”
“哦,且說來聽聽。”秦蒙有點找到當官老爺的感覺了,這個時候。天大地大皇上大,尊齊了這三位,好似天下就唯他獨尊了。
這種感覺,可跟行軍打仗不一樣。
行軍打仗,腦子裏滿是進退得失,每一樣考量,都要時時刻刻在腦子裏有弦,一個差錯,有可能導致一個隊伍的覆滅。
令出即行,看上去挺風光,但誰又有心思去體會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可當坐堂大老爺就不一樣了,集司法,執法,審判於一身。別說是郡守了,就是個小縣官,也特麽得膨脹啊。
趙廉抬頭拱手道:“回稟大人,我趙於兩家,有不少子弟供職於大老爺麾下,因而,感念大老爺恩典,準備積極響應大老爺務以農耕為重的號召,專門抽調人手,開墾荒田,那幾個人,確實就是去看荒地,準備開墾荒田的啊。”
話音剛落,旁邊有有幾個跪下,表示趙廉所說,俱是實情。
早在選拔小吏的時候,秦蒙就跟李應幾個官員說過,邊貿獲利太大,隻恐武威之民見商貿之利而放棄耕田。
當時,秦蒙隻把這話強調了,並沒有出台什麽策略重農抑商,沒想到,今天趙於兩家居然直接把這個拿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借口。
秦蒙摸了一把下巴,略有些尷尬,這個時候,要是有些胡須的話,一捋胡須,那是何等的官範兒?看來,古人重視發須,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這不影響秦蒙順著趙於兩家所言讚許。
“嗯,很好!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無農,則國庫空虛。趙於兩家開墾荒田,實是增益國本之舉。今日,本官雖是審理陸家祠堂被砸一事,但也不能無視民間開墾荒田之義舉。”
說到這裏,秦蒙轉頭道:“關向,你可記下趙於兩家的事情,民有義而官不彰。則官屍位素餐也。可先以官榜勵之,來年要看趙於兩家開墾了多少良田,收獲了多少。隻要是開墾出的良田能抵舊有良田七成收成,除開墾之田為開墾者所有之外,還要免除三年田稅,以資鼓勵。”
趙於兩家人紛紛下拜,口稱青天大老爺,連連磕頭。
秦蒙本想把話題拉到審案上,但想想重農抑商這個事情相當重要,正好,趁著武威府衙堂上,本地豪強幾乎都在,好好詮釋一番。
“農者,社稷之根也。若耕田百歲,不及半年經商,則國將不國也。武威乃天子首肯邊貿之地,未來,會用到越來越多的人,為朝廷效力。本官在此言明,今後朝廷所選所用之人,必是農家出身才行。倘世家子弟欲晉身此處。則其家必以良田百畝耕種為底,方可進入。至於商家子弟,隻有當農家子弟,世家子弟全部填補空缺,尚有餘額,才華驚豔者,繳納百兩白銀以補貼農用,才可任用。”
“大人聖明!”無論是秦蒙大座兩旁的豪紳,還是大堂遠處的民眾,紛紛叫嚷,為秦蒙叫好。
在古代有個好處,商人無論你怎麽打壓,屁事沒有。就算是敲詐勒索商人,隻要別出人命,先別說有沒有管的,商人一般也隻能打落牙往肚子裏咽,乖乖接受就是了。
秦蒙微微一拍驚堂木,越發找到了坐堂這種難以名狀的舒服感覺。
“原告陸淩,趙於兩家所言,你都聽到了,你可有什麽話要說?”秦蒙以前是很反感打官腔的。可到了這個場景之下,你不打官腔,還真的跟周圍莊嚴肅穆的氣氛配不起來。
陸淩一切都看在眼裏,秦蒙如此大肆表彰趙於兩家之人,眼看著就是有所傾向啊。
“大人,趙於兩家開墾荒田一說,未可盡信。就算是退一步,他兩家真的是開荒義舉,就可以砸我陸家祠堂了麽?”
秦蒙一拍驚堂木道:“陸淩,說話是要講證據地!趙於兩家說其開墾荒田,旨在證明他兩家那幾人因何出現在你陸家祠堂附近,而非邀功請賞。這大堂之上,可並非本官一人,武威豪紳俱在。本官采信趙於兩家人之證言,可並無不妥啊。”
“郡守大人所言極是,斷案看的是證據,豈能靠憑空猜想?若是靠猜想做事,我還可以說陸家之人憑空汙蔑,以期不軌之圖呢。”李冕身邊一人閃出,秦蒙認得,正是小環山曾給他引路的李桐,出言譏諷陸淩。
這話裏,可是有著別的意思。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暗中收集證據,向上捅武威郡府做的一些違規事情,不就是你們陸家麽?
既然你能猜測別人是砸你家祠堂凶徒,那我說一下你圖謀不軌,沒毛病吧?
“李桐,這幹你李家何事?還有,你說我以期不軌之圖,是什麽意思?”
陸淩有些做賊心虛,語氣卻是陡然提高了八度。
李桐冷笑道:“這大堂之上,人人心知肚明,怎麽。陸淩,你心虛了?”
“我心虛什麽?我陸家是來跟趙於兩家打官司的,與你李家何幹?”
“要不是你陸家吃飽了撐的,能有這許多事情?”李桐眼睛斜著,嘴撇著,活脫脫一幅找茬的樣子。
“姓李的,今天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吃飽了撐的?上一次,你們李家可是公報私仇,砸我們家祠堂一回了,今天,又如此惡毒譏諷誹謗,我有理由懷疑,這一次的砸祠堂事件。你們李家也有份兒!”
不等李桐說話,旁邊趙廉跳出來喝道:“陸淩,你也不好好想想,為什麽你們陸家祠堂屢次被砸?難道武威城中,人人都是毫不講理針對你們陸家的人麽?嗬嗬,你們陸家的人緣,可是好得很啊。”
陸淩大怒,嘴哆嗦,手也抖了起來:“你們,你們居然聯合起來針對我們陸家,哼,別以為你們人多,我們陸家就怕了你們!”
趙廉一挽袖子:“害群之馬,人人得而誅之,你們陸家再牛,就不怕眾怒麽?”
“肅靜!”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驚堂木敲擊,秦蒙拉著官腔的話語,打斷了幾欲暴走的一群人。
武威府衙大堂,鴉雀無聲,秦蒙掃了眾人一眼,那官腔幾乎是越發熟稔:“嘯鬧公堂,可知是何罪過麽?一頓亂棍,生死勿論啊。”
眾人本就畏懼秦蒙,聽了這話,越發惶恐,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
秦蒙輕咳一聲道:“是非曲直,國有國法。民有民規。陸淩,你陸家祠堂被砸,向本官伸冤,於法於理,本官自當因於事實,還你一個公道。然你指證證據,並不能讓本官斷定就是趙於兩家所為,若你再無新的證據,本官也隻能認定此狀無效。”
陸淩張張嘴,想要組織一下自己的言辭,卻發現,因為李桐的攪局,他已經方寸大亂,有些想好的說辭。都支離破碎,無法連貫起來。
“大人,那,難道,我陸家的祠堂就白白讓人砸了?”陸淩這個窩火啊,家族祠堂被砸,來官府告狀,本欲討公道,誰知道,公道沒討到,還差點被群起而攻之。
秦蒙沉吟道:“陸淩,汝狀紙言道,有人打砸陸家祠堂,並留下滾出武威字眼,毫無疑問,此為民間家長裏短糾紛所致。這樣,本官願意出頭,當著武威眾豪紳之麵,協調諸位鄰裏糾葛,今後再無相惡,你看可好?”
陸淩愕了一下說道:“大人何出此言?您莫非是想和稀泥,把陸家祠堂被砸一事,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大人將我陸家視為何物?怎如此輕率就草草了事?”
秦蒙眼見陸淩在武威幾大家麵前折了麵子,本想他知道犯了眾怒,會收斂一些,接受調解就給他們陸家一個機會。
可沒想到,陸淩居然是如此冥頑不化,眼見眾怒也要一條道走到黑。
“陸淩,你的意思,是要本官將陸家祠堂被砸一事,定要追究到底?”秦蒙早就想好了坑,就等著陸淩往下跳。
陸淩渾然未覺,拱手道:“大人,祖上祠堂被砸,若是不了了之,何顏麵對先人?請大人做主,定要為我陸家主持公道。”
秦蒙點點頭:“嗯,這要求,合情合理也合法,即是堅持追查到底,那本官就按大隋國法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