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合作不好麽
阿史那羅煙奮然起身,指著秦蒙喝道:“秦蒙,別以為你對我們突厥贏了幾場,我們突厥人就什麽都不是了。幾百年來,中原始終在我們突厥人麵前顫抖,這種底蘊,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
秦蒙皺了一下眉頭,緩緩伸出手,示意阿史那羅煙坐下。
“阿史那公主,爭論孰強孰弱,甚至在此基礎上誰應該怎樣,是毫無意義的。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我本人,以及愛好和平的中原人,都不想看到戰端頻起,生靈塗炭。”
秦蒙歎息著,把自己經曆的一係列戰鬥的戰損,一一報出來。
“兩年時間,僅僅在我身邊倒下的,就有三千餘眾。因我部而死的突厥人,想必不會低於這個數字。那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啊。他們有父母,也可能是誰的丈夫,誰的父親,因此而牽連到的,可能是倍數級別的家庭啊。”
秦蒙毫無做作,這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阿史那羅煙冷笑道:“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將軍,說出這樣的話。這難道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麽?”
秦蒙正色道:“戰場上,處於你死我亡的環境中,非嗜血無以存活,此人之天性也。回歸生活,縱非悲天憫人之聖人,但對每一個生命,還是要有著最起碼的尊重,此天道也。人與畜生之別,唯人知道與德也。”
阿史那羅煙嘴角一撇:“道德之說,人人皆可口讚。然天災人禍麵前,道德何用?狼不吃羊,就得餓死,這難道不也是你口中所謂的天道麽?”
“萬物皆有其生存法則,狼吃羊。亦為天道。然狼隻有這一種生存之道,故吃羊為天經地義。人則不然,為萬物之靈,果腹之法萬千,眼中隻有劫掠,害命必然傷天,實舍本而求末者也。”
“秦蒙,收起你那套大道理吧。我突厥人口多少,遭災有多少人要被餓死,你知道麽?這都是實打實的困境!果腹之法萬千?你倒說說,我們突厥人該怎麽解決果腹問題。”
秦蒙嚴肅道:“唯有突厥中原,互通有無,在平等交易的原則上互通有無,才可解決問題。天災人禍,不可避免,然有天災人禍,就有豐碩之年。於豐碩之年與中原交易足夠糧食,儲存以備荒年,則天災可避。逆之,則禍患上身。”
“哼,秦蒙,你說的,太過理想化了,去歲雪災,突厥所有部落,牲畜幾近絕滅,那裏還有什麽交易物資?若你所言,突厥人豈不是要等著餓死?”阿史那羅煙咄咄逼人,根本沒把秦蒙的意見當成一回事。
“阿史那公主,你忘了一點,有殺戮劫掠,就有瘋狂報複。今年戰事,大隋突厥表現怎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我還可以負責任告訴你,如果突厥再敢侵犯大隋邊境,那就不僅僅是擊退則可,而是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秦蒙的話,擲地有聲,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凜然的氣勢。
阿史那羅煙聞言不覺渾身一震,她沒有想到。秦蒙能說出這麽凶狠的話來。
“秦蒙,可知道我突厥人繁衍生息的大草原有多大麽?可知道我突厥人有多多麽?雖遠必誅?你準備帶多少人?怎麽過茫茫大草原?隻怕你們的人馬還沒等看到我們突厥人,就已經迷路餓死了。”
秦蒙淡淡道:“阿史那公主,可知漢之霍去病?五萬餘眾直搗匈奴王庭,封狼居胥,至此匈奴再無翻身之日,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
阿史那羅煙笑道:“秦蒙,休要唬我,那霍去病之故事,我也略知一二。其眾,有五萬,其馬,皆食粟,汝有何能,可與霍去病比肩?”
“讀書最忌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霍去病成名之戰時,突襲匈奴,所帶人馬,不過八百,封冠軍侯。勇冠三軍。斯之謂也。秦蒙自不敢比肩古人,但卻可帶幾千部眾,深入草原,效仿突厥路數,一打即退,何危之有?迷路之說,實在可笑。處羅侯尚懷有二心,突厥大小部落,難道就找不到熟知地理,給我帶路的?隻消許以利益,將劫掠財物婦人全部歸其所有,想必有大把的突厥人,想給我帶路啊。”
阿史那羅煙聽得倒吸幾口冷氣,秦蒙的這些設想,對突厥人的危害是極大的,一打即走,傷害的可不僅僅是人,牲畜,尤其是待產季節的牲畜,一旦受了驚嚇,那將是毀滅性的災難。一點不啻於天災啊。
最可惡也是最無可奈何的,就是秦蒙所說的從突厥人中找帶路人,阿史那羅煙太清楚了,別說是中小部落了,就是像阿史那這樣的大部落,隻要給夠利益,絕對會有人幫助敵人的。
“秦蒙,你,你這麽做,太,太……”阿史那羅煙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了。
“太卑鄙了是麽?”秦蒙淡淡一笑,卻又轉成十分嚴肅的神情:“阿史那公主,我強調一點。非常手段,萬不得已而用之。中原,自古以來就是愛好和平的地方,我,可以代表大多數的中原人,不想跟突厥開戰,但,戰爭不可避免的時候,打,我們也不怕,而且,會打得很好。”
阿史那羅煙愕然無語,她,無法反駁秦蒙。
“阿史那公主,可有興趣看看我們打造的新型軍械?處羅侯那裏,得到的戰刀,不過是我們最初的產品,現在,有威力更大的軍械,正打造準備列裝。”
阿史那羅煙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跟在秦蒙的後麵。來到了鐵匠隊這裏。
秦蒙先在阿史那羅煙的麵前,試了一下戰刀,尋常鐵器,在戰刀麵前如瓦礫一般,不堪一擊。
看到阿史那羅煙的複雜眼神,秦蒙不免有些小得意,他要的就是威懾效果。
“這戰刀已然是不錯的了。但在陌刀麵前,不值一提。”
秦蒙一伸手,讓工匠拿過陌刀,走到試刀石麵前,奮力一斬!
鏗的一聲,試刀石火星四濺,斷為兩截。而陌刀卻是毫發未損。
“如果可能,我倒真不希望此等凶兵麵世。陌刀一出,人馬皆糜,若造殺孽,陌刀或不是最多,但殺戮最慘烈者,非其莫屬。”
還沒等阿史那羅煙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秦蒙又讓人把連弩拿來。
秦蒙雙手操作,弩箭如飛蝗一般射出,那種快如連珠的激射場麵,讓阿史那羅煙感覺到了恐懼,想想自己的突厥勇士,麵對戰刀,甚至是陌刀的時候,都還有近身搏命的機會。
可是,碰上了連弩,恐怕跑都來不及啊。
“阿史那公主,這個小物件,就送與你了,留著做個紀念吧。”秦蒙把連弩,塞進了阿史那羅煙的手裏。
阿史那羅煙木然接過連弩,隨著秦蒙參觀鐵匠隊的工場,看著那一件件打造出來的,和正在打造的兵器,越看就越是恐懼。
秦蒙看到阿史那羅煙的樣子,心中倒真有些不舍。
不過,沒辦法,不給她製造出來恐懼情緒。這種恐懼情緒就隻能在戰場上被親身體驗。
而真的親身體驗了,能活下來,那就得看長生天的眷顧了。
阿史那羅煙在表麵上,還能保持著突厥王族的風度,但內心裏,卻是有種近乎崩潰的感覺。
秦蒙加工場裏的東西,都曾在戰場上應用過,突厥決策層聽前方匯報後,都感覺是誇大其詞,為作戰不力找借口。
等到阿史那羅煙見到了實物,她才明白,自己的族人,麵對的是怎樣的一種局麵,一種讓你無可奈何。不逃就隻能等死的無可抵抗的力量!
秦蒙帶阿史那羅煙參觀完了,又將其領回到府衙。
“阿史那公主,我再次重申,中原,不想跟突厥打仗。合作不好麽?長生天給突厥人以廣袤無垠的草原,數不清的牛羊,我們為什麽不互通有無,各取所需,共謀生路,而必須要刀兵相見呢?”
秦蒙的誠懇,打動了阿史那羅煙。
“秦蒙,實不相瞞,到你這裏,是因為武威一戰,對突厥震動頗大,甚至有人說是長生天上的神兵下臨。父汗讓我過來,一是探聽虛實,二是看看能否將你收入麾下。父汗開出的條件……算了,我看,你是絕對不會歸服的,是吧?”
秦蒙點頭笑道:“如果能合作共贏,何必言納入麾下?聖人雲,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邊塞之上,突厥人中原人公平交易,和睦共生,何其幸也?隻願天下再無紛爭,再無突厥中原之別啊。”
阿史那羅煙雙手托住了下巴,歪著腦袋看秦蒙,眼睛裏,竟然如同蒙上了一層霧一般。
秦蒙趕緊幹咳了兩聲,想要提示阿史那羅煙注意形象。
可是,阿史那羅煙渾若未覺,還是那幅神態。
林可君自然知道阿史那羅煙心中所想,趕緊過去,搖晃了一下她。
“小煙煙,矜持,矜持,哈喇子都快掉下來了,丟人不?”林可君小聲說道。
阿史那羅煙這才回過神來,想想剛才的表現,不覺雙頰飛紅。
“秦蒙,我會把這個意向,詳盡說給父汗的。你說的沒錯,中原突厥互通共生,才是兩個最勇敢的民族最合理的選擇。嗬嗬,不知道你有什麽要對我父汗說的麽?”阿史那羅煙俏皮道。
“有,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要收拾一個人,告訴你父汗,別管閑事,誰敢幹涉我做這件事情,我不怕也不介意多收拾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