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冷血守城
用憂心如焚來形容秦蒙,一點也不為過。
突厥人的實力,秦蒙可是真真切切領教過的。
幾次戰鬥,怎是慘烈二字所能形容?
軍力不對等,實力不對等,是造成巨大傷亡的最直接原因。
勇氣,固然是冷兵器時代,最需要倡導的軍人精神,但作為一個指揮官,讓自己的部下,以擁有著代差的陣容跟對方拚命,是極為不負責任的。
突厥騎兵,幾百年來,是北方中原人揮之不去的噩夢,和心裏的痛。
秦蒙永遠忘不了霧隱嶺之戰中,自己派出督戰執法隊,讓那些步兵冒著敵騎的踩踏衝撞,和從天而降的戰刀,拚死頂住的場麵。
作為指揮官,那是唯一的選擇,但那些活生生的戰士。不單是一條性命,更是自己的兄弟啊。
秦蒙預期,隻要能打造出十萬透甲精鋼箭頭,就可以掌握防禦主動。
然而,事情,往往不是按照個人美好意願展開的。
三月,秦蒙派出的探馬斥候回報。武威以北出現大量突厥敵軍。
四月,金城郡,上郡,天水郡皆被突厥擄掠,各郡唯主城未破,隻能據點力守。
五月,武威郡被團團圍住,任何有關武威郡的消息,都無法傳遞出來。
眼見,武威郡是被徹底封死了。
五月底,秦蒙接到楊林親自下達的命令,若武威失守,務必堅守住西平。
楊林親率大軍十二萬,趕赴靈武郡。扼住舊趙長城咽喉,威脅突厥側後安全。
秦蒙領命,表示自己一定會不負王爺重托,守好西平。
同時,秦蒙建議楊林,收縮兵力,不可輕易出戰,隻要守住靈武,讓突厥人時刻感覺側後威脅,突厥人無功之後,必會撤軍。
送走了中軍斥候,秦蒙按照早已經製定好的預案,將自己重新打亂編製的部眾,一一按照一級戰備部署下去。
健騎和健卒,為作戰部,隱藏西平城內,隨時準備戰鬥。
孫茂所轄常規巡城守城部眾,分列四城,為防禦中堅力量。
剩餘老弱病殘,則是完全充斥到後勤部眾中,歸齊遠統一調度,任何軍需,必須要第一時間送達,否則按戰時條律,嚴懲不貸。
六月初,北邊傳來了很不好的消息,武威郡主城破,郡守及守備將軍雙雙殉國,突厥大軍略一調整,四萬人馬,浩浩蕩蕩向西平郡殺來。
一時間,軍情如雪片一般向秦蒙報來。
西平郡西,二十四處村寨被劫掠,以東,三十餘處村寨被劫掠。目前,突厥大軍繞開西平郡主城,從東西兩翼,向西平郡主城側後分進合擊,看樣子,是要將西平郡也要拿下。
西平郡守頻頻來見秦蒙,希望秦蒙能拿個主意。
秦蒙能有什麽好主意?眼下突厥人兵鋒正盛,根本無法與其爭鋒。此時出戰,就是以卵擊石,自己那點家底主力,就算是往好裏算,能夠十倍殲敵又如何?折騰光了,還是逃脫不了城破人亡的下場。
再到西平郡守求見的時候,秦蒙索性托病,直接拒絕見客。
秦蒙待在自己的軍營裏,看似啥事不管,但卻是無時不刻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膽敢輕言戰者,殺!
膽敢出城者,殺!
膽敢謠言惑眾者,殺!
一道道戰時管製命令祭出,西平頓時處在一種緊張到極點的凝滯狀態中。
秦蒙祭出了龜係防禦,嚴令各部,突厥人無論在城外做什麽,都不要管不要看,除非是直接攻城。
過了五日,突厥四萬大軍,將西平圍得水泄不通。
陸陸續續,一些後續的援兵慢慢趕來。
隋代周。成就王朝大業,多數的北周原部眾,搖身一變成了大隋部眾。
但還有數量不少的部眾,或叛亂,或北逃,跟突厥人混跡到了一起。
突厥人南下,能夠很輕易了解到北方中原的底細,跟這些人是分不開的。
增援西平戰線的敵軍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保留原有中原建製的北周舊部。
有信使城下喊話,希望能夠見到西平守將,有要事相商。
秦蒙直接不見,並告知守城將士,轉達他的意思。
西平不接受任何條件的洽談,更不會投降。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西平尊重這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但是,表達完西平的決心之後,任何人再靠近西平,就會以敵軍攻城視之,絕不放過!
接到了西平的回話。突厥和北周餘部聯軍馬上著手開始攻城。
秦蒙知道,防禦守備,最關鍵的就是攻城最初的這一段時間。
敵軍氣勢最勝,體力最好,往往第一波的攻擊是最猛烈的。
因而,有效抵擋住前幾輪攻擊,是整個防禦計劃的重中之重。
秦蒙四城巡視,雖然他信任手下,絕不插手手下作戰,但他卻是能夠直接行使戰時督戰權力的。
在秦蒙的嚴厲督導下,西平守軍雖然折損不少人手,但終究是有驚無險守住城門不失,而且,敵方的損失。更為嚴重。
猛攻了三日,突厥人終於意識到強攻不行,便改變了策略。
他們拉來了在西平附近劫掠的百姓,驅趕著這些百姓,來攻西平。
守城將士不忍對自己人下手,紛紛派人來報秦蒙。
秦蒙心裏感覺有團火在燃燒,但是,他不能和守城將士一般義憤填膺,表麵上,還得裝著冷血一般下令:“我百姓於前,可放過,待敵期近,按照正常防禦戰法,予以擊退。”
聽到命令的傳令兵麵色不忍:“將軍,如此,必然傷到百姓啊。”
秦蒙把臉轉一邊,盡量壓製著自己的憤怒,冷冷道:“執行命令吧。”
待傳令兵走後,秦蒙怒不可遏,把房間裏的東西,幾乎悉數砸了個遍。
這件事情。盡管秦蒙刻意壓著,但還是傳開了。
在秦蒙巡視城內健卒營的時候,有幾個健卒,出列走到了秦蒙麵前。
“將軍,我等萬幸,為將軍賞識,進健卒營拿豐厚軍餉。聽聞突厥人在城外。驅趕我百姓為先驅,攻我城池。此等行為,實乃人神共憤。將軍組我健卒營,難道不是為了打突厥人的麽?”
這人話音剛落,另一人接著道:“沒錯,我們日日操練,練就了一身本領。就當出城打這幫沒人性的家夥,健卒營上下懇請將軍允我們出戰,若是不勝,我們也沒臉回來,這條命就留在戰場上了。”
秦蒙聽著這些健卒的七嘴八舌,大意都是要求出戰,實在無法忍受突厥人把中原百姓當畜生一樣使用。
“周烈何在?”秦蒙待士卒們嚷嚷完了,也不答話,卻是喊了周烈。
“稟將軍,周烈長官去齊遠長官那裏去了,魏達不才,敢問將軍有何吩咐?”魏達趕緊從健卒中出列,拱手見禮。
“本將軍好像說過,輕言戰者殺吧?”秦蒙眼底,浮出了一抹寒光。
魏達一凜,趕緊再躬身道:“將軍,卑職未敢絲毫忘記將軍軍令。隻是,兄弟們有此言論,乃突厥人做事太絕才有如此義憤之舉,還望將軍能體諒則個。”
“嗬嗬,魏達,我記得你好像是個悶葫蘆啊。怎麽,幾日不見,倒有這麽多話語?哼,行軍用武,豈能意氣用事?好啊,看著突厥人虐我百姓,忍不住了是吧?出去打啊。打光了我們的人,西平怎麽辦?西平破了,緊鄰的各郡怎麽辦?一處處都城破,王爺那裏可就是三麵環敵了!王爺要是有個好歹,整個大隋北境怎麽辦?大隋北境沒了,大隋還是大隋麽?”
秦蒙心裏憋屈啊,龜係防禦,可不是把腦袋一縮就完了。
除了戰略戰術要得當,更要能忍得住氣,足夠冷血啊。
“魏達聽令!”
“卑職在!”
“執行戰時軍令,輕言戰者,立斬不赦!周烈馭下不嚴,代本將軍他抽十鞭子,要是下次本將軍還聽到有敢輕言戰者。汝與周烈,提頭來見!”
魏達聽秦蒙說得凶惡,本想出言勸幾句,但話到嘴邊,抬眼看秦蒙雙目幾欲噴火,便咽了下去,轉身命令自己的親兵,執行了秦蒙的命令。
秦蒙感覺,領兵打仗的將領,看似威風八麵,實則是個無比高危的買賣啊。
戰場上,很可能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這好理解。
但在固若金湯的內部,也有可能不知道怎麽死的,這就太冤了。
西平,需要固守磨光敵之銳氣,然後出其不意攻出去,才有一線戰機。
但在這個過程中,因為高度的緊張,生死邊徘徊的壓力,處理內部事務,往往一個失誤,就會導致意想不到的意外。
兵臨城下,嘩變,各自為營,隻考慮自己,甚至自相殘殺,這樣的事情還少麽?
秦蒙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把一切不好的苗頭,扼殺在萌芽狀態中。
臨近傍晚的時候,魏達帶著周烈,到秦蒙麵前,請他驗傷。
周烈愧道:“將軍,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周烈實在是無顏見將軍,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秦蒙歎息一聲,過來查看周烈的鞭傷,魏達沒下死手,周烈背上出現了十道手腕粗的攏起,皮肉未破。
嗷的一聲,周烈大叫了出來。秦蒙在他傷隴上狠狠按了一下。
“大敵當前,生死一線,西平若想保住,唯官兵百姓一心才行。任何與此不同的聲音,必以強力手段摧之。周烈,馭下不嚴,汝有之,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