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死一生
確定所有的信息之後,秦蒙的臉色煞白,渾身忍不住哆嗦。他知道,他將要麵對的,將是無法避免的生死考驗。
沒錯,開皇二年,身隨兩千人的部隊從弘化城開往周盤。
而且,部隊的領軍將領,是行軍總管達奚長儒!
秦蒙希望這是做夢,但這卻是血淋淋的現實。
他剛剛實習完,拿到了大學畢業證,也聯係好了工作單位,趁著還有點時間,熱衷曆史與軍事的他,獨自到長城甘肅沿線,比較荒涼的地段,來感受曾經的古戰場。
相信每個熱血的青年男子,都會有這樣的沙場夢想。
隻不過,秦蒙的沙場夢想,來的太真實了,遭遇到一場沙暴,還沒等慶幸自己還活著,就發現自己穿越到了大隋的年代,而且真的如他所願,跟隨部隊,開赴戰場。
關鍵是,大隋開皇二年的周盤遭遇戰,開赴周盤的這兩千人,要麵對的可是十幾萬的突厥大軍啊。
這就相當於開個遊戲,直接要麵對的就是滿級對手啊。按照正史的記載,達奚長儒帶領的兩千人,最後戰損十之八九,是典型的九死一生啊。
不行,必須要趕緊想辦法。
嚴格說起來,秦蒙現在是大隋的軍人,可他的腦子裏,還是有兩千年後的思維。別說是九死一生了,就是九生一死,能避免就盡量避免,誰知道死的那個是誰啊?
跑,肯定是不行的。現在周邊一片荒涼,跑的話,別說被這支部隊抓到,要砍頭以肅軍紀,就是跑出去,能跑哪兒?無論是碰上突厥人,還是跑回弘化城,臨陣脫逃,還是擺脫不了斃命的命運。
為今之計,提醒一下達奚長儒,或許,能夠避免一場惡戰。為了保命,別說是改變曆史了,就是篡改,也顧不上了。
要找到達奚長儒很容易,騎著高頭大馬,最拉風的那個就是行軍總管。
達奚長儒有胡人血統,生得重眉鷹目,高鼻闊嘴。端坐在高馬之上,就像是半截鐵塔一樣。反正隋書記載的他少有節操是看不出來,但勇猛無敵,看樣子是真的。
秦蒙借口有重要軍務,來到了達奚長儒麵前。
“將軍,我軍負責巡視,務須謹慎。當前行軍速度過快,當適當減緩,多派出探馬,向西北方向抵近探查,倘使遭遇大股敵軍,我軍離弘化太遠,則戰不能戰,退不能退,且無後援,我軍危矣。”
不等達奚長儒說話,他身邊的一個軍官,揮起馬鞭,抽了秦蒙一下。
“一小卒爾,何敢議論軍情大事?速退!”
秦蒙認得,這人是達奚長儒身邊一副將,名喚謝蘊,看其長相,膚白麵秀,身若長猿,樣子倒是很英俊,不過為人狂傲不羈,除了達奚長儒,幾乎沒人放在其眼裏。
“算了,臨陣俱為兄弟,豈可輕易侮慢?”達奚長儒輕輕說了一句謝蘊,然後對秦蒙說道:“汝言之有理,我自有分寸,回去吧。”
秦蒙有些鬱悶,本想好心提醒一下,沒想到卻挨了一鞭子。關鍵是,這一鞭子,好像是白挨了,兩千人的部隊,依舊是朝周盤方向,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前行。
“嘿嘿,挨鞭子的滋味不錯吧?你特麽一個小兵,去摻和長官該操心的事情幹什麽?”
說話的,是秦蒙一個編隊中的戍卒,劉牛兒。這家夥三十多歲,生就一副惡人麵孔,因在家鄉與人鬥毆,被判了充軍。
平常時候,劉牛兒沒少欺負秦蒙這樣的十八九歲的新兵,現在看秦蒙挨了一鞭子,幸災樂禍是免不了的。
秦蒙白了劉牛兒一眼,他現在可沒心情跟劉牛兒頂牛,最關鍵的是,怎麽在即將要到來的惡戰中保命。
“離周盤還有多遠?”秦蒙想問題太入神了,情不自禁問了一句。
劉牛兒微微一愕,他沒想到,秦蒙居然沒有理會他的嘲笑,反而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現在已經在周盤範圍內了,咋的,難道到了周盤,你就能升官發財了?”劉牛兒繼續嘲諷。
秦蒙臉色又變了一變,看來,命中注定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
“突厥人,快看,大隊的突厥人!”
就在秦蒙還在想辦法的時候,前隊的士兵忽然大聲喊叫,緊接著,就是達奚長儒聲若奔雷的喊聲。
“列陣!準備迎敵!”
隊伍中一陣小小的騷亂後,全部都按照命令,擺開了戰鬥隊形。
然而,戰鬥隊形展開以後,每個人的視野都開闊了。大家驚恐地看到,遠處塵土飛揚,在飛揚的塵土中,麵目猙獰的突厥騎兵,就像是決堤洪水一般,向這支兩千人的小部隊湧來。
地麵,似乎在顫抖,突厥人的馬蹄,似乎是踩到了每一個大隋士兵的心上,現在,已經不是秦蒙自己腿在哆嗦,幾乎所有人,都是臉色蒼白,手腳哆嗦,幾乎都拿不住手裏的兵器。
兵到一萬,無邊無際,兵到十萬,鋪天蓋地!
突厥人似乎無窮無盡,整個世界,都似乎要被源源不斷趕來的突厥人填滿了。
劉牛兒平常時候,都是以悍勇的形象示人,可到了這個時候,他比秦蒙還要害怕。
“這,這可怎麽辦啊?那麽多的突厥人,咱們,咱們,死定了。”
劉牛兒嘴裏嘟嘟囔囔,無意中一掃眼,發現秦蒙雖然也是怕得要命,卻是眼睛左顧右盼,似乎在想著什麽辦法。
“咳,秦蒙,你想什麽呢?有什麽……”
還沒等劉牛兒說完,就聽見秦蒙嗷的一嗓子喊出來。
“大丈夫屹立天地之間,死則死耳,血濺沙場乃男兒命也!豈可聞鋒鏑而股顫,愧對丈夫二字也!”
這一嗓子,把劉牛兒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平常時候蔫頭蔫腦的秦蒙,怎麽會一下子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秦蒙這話倒是慷慨激昂,隻不過,形象差了點,吼叫的時候,手哆嗦,腿哆嗦,吼出來的聲音,也是帶著顫音兒。
可這時候,沒人注意秦蒙的這些細枝末節。秦蒙喊這一嗓子,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一個人,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得要有存在的必要價值。像眼下的情況,一個畏死的士兵,是不會放在任何人的心上的。
秦蒙所要達到的目的,就是引起達奚長儒的注意,要想在九死一生的殘酷環境中生存下去,就必須要有達奚長儒這樣的巨腿抱著。
按照《隋書》的記載,周盤遭遇戰,達奚長儒部眾甚恐,手足股顫,幾無戰力。
是達奚長儒慷慨激昂,顏色愈加壯烈,才鼓舞部眾與敵拚死一戰。
秦蒙做的,就是達奚長儒要做的事情。那意思非常露骨了,咱們是一路的,千萬照應我的周全啊。
果然,秦蒙的慷慨激昂,吸引了達奚長儒的注意。
“這位小兄弟說得好!身為男兒之身,難道似婦人一般望敵垂涕乎?突厥犯我,我等若無獻出妻兒老小乞得殘命之意,就當一腔熱血,濺於敵虜。縱然敵眾我寡,我等堂堂男兒,豈若廟堂待宰之豬羊乎?”
達奚長儒策馬到了秦蒙所在編隊的前麵,大聲表揚秦蒙,並激勵自己的手下。
秦蒙雖然僅僅是說了幾句話,但對於達奚長儒來說,秦蒙的話是非常重要的。現在,敵我力量對比懸殊,隻要是一口氣泄了,不用打就完了。而秦蒙作為一個士兵,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對於鼓舞士氣是非常有好處的。
將領的言語激勵,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將為兵膽,達奚長儒神色壯烈,讓士兵們恐慌之意少些,但還是膽戰心驚。
秦蒙厲聲道:“唯死而已,奈何懼之?我等追隨將軍,血戰到底,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難道要引頸就戮?”
劉牛兒在秦蒙旁邊,感覺嘴裏發幹,費力咽了一口唾沫,對秦蒙悄聲道:“兄弟,等會而打起來,千萬照應著點。”
秦蒙此時對劉牛兒也無厭惡之心了,輕聲道:“一旦打起來,可靠近將軍,將軍勇冠三軍,隻要在他身邊,突厥人尋常近身不得。”
“這主意好,秦蒙,真沒想到,你小子挺特麽鬼的。”
說話間,突厥人的騎兵已經開始衝鋒了。
嗚謔謔——突厥人發出特有的衝鋒聲響,排山倒海一般衝了過來。
達奚長儒手中大槍往地上一戳,胯部稍一用力,兩腳蹬住了馬鐙,上半身在馬背上挺立起來。
戰馬受過嚴格的訓練,知道這時候主人要它保持平衡,便馬上動也不動。
達奚長儒右手摘下長弓,左手拽出雕翎箭,弓如滿月,伴隨著一聲怒吼,雕翎箭發出急促的破空聲,咻的一下飛了出去。
衝鋒的突厥騎兵,應聲翻身落馬一個。
達奚長儒手上不停,接連拽出雕翎箭,一箭一個,十息之內,放翻了七個突厥騎兵。
“將軍好箭法!我等追隨將軍,何懼之有?長官貴胄之命,尚不畏死,我等草芥之身,尚惜命乎?”
秦蒙連番慷慨陳詞,不斷激勵士氣,加之之前曾建言放緩行軍速度,派斥候遠距離偵察,讓達奚長儒對此不得不刮目相看。
“待會兒交戰,不必慌亂,隻要跟我的馬尾,保你無事!”
達奚長儒眼見突厥騎兵越來越近,交代了一下秦蒙,扔掉了手裏的長弓,取槍端坐於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