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上輩子的債
“想不到你的手藝還不錯。”飯後，石小龍用牙簽剔牙，卻還不忘誇一誇正在忙活著刷碗的林雪。
“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呢，這算什麽。”林雪帶著大紅色的塑料手套，頭也不抬地說道。
“那我還是蠻好奇的。”石小龍坐在沙發上，把牙簽扔到垃圾桶裏，一臉滿足地說道。
這種飯後不用刷碗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石小龍不禁在心中沾沾自喜起來，他開始有些後悔沒能早一些發掘出林雪這個賢妻良母的屬性。
“行了，碗刷完了，我也該回家了，明天見。”雖然林雪十分迷戀和石小龍相處的感覺，但是她也是一個做事有分寸的人，她並不喜歡自己和石小龍之間的進展太快，畢竟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有楚倩倩的存在呢。
“嗯，明天見。”石小龍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以他和林雪的熟稔程度，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確不需要什麽太多的客套。
“老大？我可以說話了嗎？”林雪剛剛走出去，陽台上的向日葵便怯生生地說道。
“你已經說話了。”石小龍又抽出一根牙簽，叼在嘴裏。
“老大，這間屋子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
“我知道，林雪嘛，她已經走了。”
“不，不是她。”花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開始微微顫抖。
“什麽！”石小龍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一臉警惕的摘下脖子上的雙彩虹眼黑曜石。
深黑色的墜子在石小龍的手上閃爍著淡淡微光，石小龍小心翼翼的咽下一口唾沫，這些日子他活的的確是很放鬆，之前總是能遇到的妖鬼魔神也走出了他的生活，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其實他活的一點都不安全。
“故人相見，何必如此呢？”
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石小龍聽完隻覺得心頭“翁的”一聲，接著無數記憶碎片湧上腦海中，刹那間，他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了.……
“簽個字吧，那個人，我總算是幫你殺了。”來客握著一把小銀刀，漫不經心地修著指甲。一壺釅茶已經泡得淡而無味，太陽也從天心落到了西方的一角。石小龍家裏的破沙發上，兩個人已經對坐了三個時辰。來客的指甲也足足修了三個小時。可是任誰看去，他輕輕磨指甲的動作依然是那麽優雅，不沾半點煙火氣。
“東方大俠，想不到還真是一個稱職的殺手啊，幾百年過去了，還不忘完成當初的訂單。”石小龍苦笑著說道。
東方秋眯眼看著石小龍，冷哼一聲。
“第一。”
“他豎起一根修長白淨的手指繼續說道：“我不是什麽大俠，這你應該早幾百年就知道的事情。第二！”
“當初你找上我，死纏爛打要我殺死那吸幹你新婚妻子精血的妖魔，還說無論滄海桑田，讓我不要放棄，現在我做到了，那頭魔物已經被我手刃。”
說到這裏，東方秋聲音一頓，瞪了眼石小龍繼續說道：“第三！結錢！當年說好的八百兩，你付了三百兩訂金，現餘五百兩尚未結清。換算成當今物價，你欠我十七萬軟妹幣！”
“十七萬！”石小龍自以為經曆的大世麵已經夠多了，但還是在金錢的衝擊下驚叫出聲。
東方秋冷笑著看那白衣書生，隻見他的汗和淚水一齊滾落，又是悲憤又是無奈，幾乎到了無法自持的地步。如此場麵，東方秋實在是熟得不能再熟，身為一個以半仙之體遊蕩六界之間的殺手，像這樣的單子他遇到過許多，很多人都曾經信誓旦旦的要求他去殺一個人，結果卻在下一世忘得一幹二淨。
既然注定會忘記，又為什麽要如此執著呢？
東方秋專幹這種事情，許多凡人想要殺死妖怪，魔物甚至是仙人，卻沒有那份力量，所以這個時候就會有人找到他。
而石小龍某一個前世，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撲通一聲，石小龍終於不顧臉麵地跪倒在東方秋麵前：“東方大俠，十七萬我是真的拿不出來，不如您緩一緩？等我下一世做了富二代您再來？”
這種時候，石小龍總是不要臉的，事實上，石小龍一直都保持著不要臉的傳統美德。
東方秋端起涼茶，麵無表情地飲了一小口，長袖順勢一遮，卻是悄悄地皺了皺眉頭。這種事情他最不耐煩，生意場上隻講銀子，講什麽報恩報仇都是笑談。他喜歡那種手麵闊綽的黑道人物，也喜歡好說好散的客人，像石小龍這種粘上手甩不去的濕麵粉，則是他最討厭的一種客人。
最讓他鬱悶的是，這個石小龍還是一位謫仙，自己礙於仙界威嚴，又不好摘了這家夥的器#官拿去賣錢。
放下茶杯，東方秋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石小龍是吧？據在下所知，您可是仙界天樞轉世啊，身上可一定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吧，比如你脖子上掛的那東西，這東西都不舍得拿出來，未免沒有契約精神吧？”
“這個.……這是從仙界帶下來的東西，據說是我重回仙界的通行證，好像不能拿出去換錢。”石小龍臉不紅心不跳，隨口說謊的功夫已經是十分老到。
“唉，也罷，那就等你下一世再說吧。”東方秋歎了口氣，對於仙界，他還是不敢惹得，否則石小龍現在早就躺在黑市的某個人體采摘作坊裏了。
“多謝舒大俠！”石小龍一臉激動，就如死裏逃生一樣，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下一世，我可是要收利息的。”東方秋微微一笑，不等石小龍繼續說話，身形連帶著他隨身攜帶的熱茶，瞬間消失不見。
石小龍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下一世？那你可能要去仙界找我了。”
可是石小龍沒有想到，東方秋此人，可不是那麽好騙的，敢騙東方秋的人，往往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
雅閣裏東方秋一臉愜意的喝下熱茶，欄杆外已是星星點點的夜色，春風徐來，一樹垂柳遮月。東方秋一臉淡雅的笑，漫不經心地把頭轉向了欄杆外。
這裏是他所屬的殺手組織在人間界的據點，空閑的時候，東方秋總是喜歡來這裏喝幾杯茶。
“哈哈哈，東方兄弟好閑情！”
一人熊軀虎步，大笑著掀開簾子闖進來。
東方秋輕笑一聲道：終日奔波，隻為吃一口飽飯，哪裏說得上閑情？沒有好酒，隻有清茶，飲一杯解渴吧。
“還是人間界待上舒服，不像仙界一樣，整日閑的無事，淡出個鳥來。”魁梧漢子仰頭喝下清茶，大笑著說道。
東方秋微微一笑卻不說話，這個漢子自從加入殺手組織“曉”以來，逢人便說他在仙界如何如何，絲毫不懂得收斂。
對此，東方秋卻不置可否。
畢竟，曉裏的哪一個殺手沒有進入仙界的資格呢？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們並不想進入仙界，反而做起了殺手這種陰暗的行當。
“六界之中，人間界當屬第一。”東方秋笑著說道。
“還是東方兄弟懂我，走，我們去喝酒！”
喝酒？東方秋略微有些詫異。他和熊大之間除了拍拍肩膀故作親熱之外，餘下的也隻不過是生意上的來往，熊大斷然犯不上請他喝酒。
嘿嘿，熊燦幹笑了兩聲道：“我一個兄弟今天過生日，花了大把鈔票，請了現在娛樂圈裏當紅的小花張瑪麗，當真是風趣香甜，和蜜一樣，讓人恨不得一把抱在懷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顏值一流的小娘子。”
那又如何？東方秋笑道，莫非熊兄可憐東方秋年長無妻，找在下一起去聊解寂寞麽？
熊大又嘿嘿笑了兩聲，小聲道：兄弟你也知道，老熊沒那麽好的心腸。隻是小娘子現在都是走文藝路線了，喜歡什麽韓流小哥哥。你也知道我是個魯莽漢子，對於撩妹，不是很擅長。”
東方秋大笑：“軟玉溫香，絲竹歌舞，倒是在下最喜歡的。”
熊大一見他如此說，急忙扯起他的胳膊：那還等什麽？隻要兄弟你願意，今兒晚上最嬌最媚的小娘子就歸你了
可惜，東方秋端起茶一飲而盡，在下今晚已約了別人，熊兄的好意，隻有心領了。
你這個人就是不幹不脆！熊大語氣大變，狠狠地甩了甩袖子，大步出了雅閣。
雅閣中再次剩下東方秋一人，他喝下最後的茶水，看了看手表微微點頭道：“結賬！”
……
夜市的麵攤上，老板看著麵前的女子，頭又疼了起來，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明明很漂亮的丫頭，為什麽要活成一個酒鬼呢？
她一邊胡亂地推著自己麵前的麵碗，一邊低聲喊著：“酒，大叔，再來一瓶二鍋頭。”
老板大叔歎了口氣，拿起二鍋頭向那女醉鬼走去。
可是有一隻手在後麵拍了拍大叔的肩膀：“我不喝二鍋頭。”老板回過身，看見一個打扮清爽的青年。那青年將一張大鈔放到老板手裏，緩緩坐到那客人的身邊，捏住一把小銀刀修起了指甲。
那正是東方秋。他重複道：我不喝二鍋頭。給我一碗清湯麵。他儒雅俊逸的氣派讓大叔慌忙點頭，一溜煙跑到後麵。
“小婉。”
東方秋吃下一筷子麵條，繼續說道：“你今日叫我來，如果隻是醉成一攤爛泥，就枉費我推卻了一場無邊風月。”那個女醉鬼卻沒有回答他，隻是摸索著舉起麵前的酒杯，一仰脖，將那二鍋頭灌進了嘴裏，然後喃喃道：好酒！
隻見一張消瘦而蒼白的臉，一把烏黑卻失去了光澤的長發，一對大而無神的眼睛。白熾燈下，蘇小婉還是美麗的。但最美的，卻是她那酒後柔豔如桃花的嘴唇。
東方秋的手輕輕摸上她的長發，順著長發又摸到了她空蕩蕩的耳垂，然後是她消瘦的麵頰：“唉，耳環也當掉了麽？看來你又把錢花光了。”
“不要碰我！”
蘇小婉猛地抬起頭來，狠狠打掉了東方秋的手。她蒼白的臉頰上染了酒色，有一種病態的美麗。
東方秋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吃下溫熱麵條輕聲說道：“我隻是不想我熟悉的最後一人也死去，小婉，酒會傷身。一千年了啊，難道還沒有忘記他？”
“不要你多說！”
蘇小婉不耐煩地對東方秋吼道。
“我的錢又花完了。”蘇小婉的聲音低了下去。
“唉。”東方秋歎了一聲，將一疊鈔票扔到蘇小婉麵前。
“你就不能學一下怎麽用智能手機嗎？現金真的好麻煩。”
“我偏不要學。”蘇小婉冷冷說道。
說話間她一不小心嗆了一口酒，咳嗽個不停，蒼白的臉整個兒漲紅了，好像要咳得背過氣去。東方秋一邊拍著她的背幫她鎮咳，一邊歎息道：我說的不是？酒會傷身。
“你知道什麽？”蘇小婉狠狠撥開他的手，她從東方秋身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憤怒地看著他。
東方秋卻平靜得仿佛什麽也沒看見，他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忽然歎口氣道：你身上也瘦多了，背上單薄得可憐。這樣下去，即便你是半仙之體，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蘇小婉愣住了。靜了半晌，她坐回酒桌旁，枕著自己的胳膊哭了。
唉，東方秋摸了摸她的頭發，自己與她相識一千七百年，自己親眼目睹了蘇小婉經曆的一切，她的確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姑娘。這一次，蘇小婉卻沒有打落東方秋的手。她隻是趴在桌子上，側著臉兒流淚，一滴一滴透明的淚珠子從她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上滑過。
“我見到他了。”
“他還記得我嗎？”蘇小婉抬起頭問道。
“怎麽可能。”東方秋緩緩搖頭。
蘇小婉沉默良久，忽然大聲說道：“老板，再來五瓶二鍋頭！”
幾瓶二鍋頭喝得底朝天，蘇小婉固然是醉倒在了桌上，東方秋也有些搖搖欲倒。他瞥了一眼蘇小婉昏睡的樣子，長歎道：“一場不要錢的風花雪月沒撈著，陪你喝酒還得我掏錢。”
苦笑幾聲，他把一張紅色鈔票扔在桌上，努力把蘇小婉扶了起來，一手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挽著她的腰肢，跌跌撞撞地出了麵館。大叔聽得兩人腳步聲錯雜著遠去了，夜風裏猶然傳來蘇小婉的罵聲：你不要碰我，叫你不要碰我！然後是東方秋的聲音：你以為我想碰麽？我不扶你你現在就睡在大街上了唉，怎麽說睡你還真睡啊？小婉聽話，再堅持一會，就到家了
漆黑的小屋中，東方秋喘著氣把蘇小婉放倒在床上。
三進三出的小院子，房子還是不錯的房子，裏麵卻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東方秋搖搖頭，摸黑去櫃子裏扯了一床棉被出來，把蘇小婉整個兒裹在了被子裏。蘇小婉昏昏沉沉地摟住被子，翻個身，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東方秋無可奈何，從她的懷裏又扯出被子，把她包了個嚴實。像是在夢裏，蘇小婉忽然低低地喊了一聲：“傑哥哥。”
東方秋低頭看去的時候，兩滴清亮的淚珠從她消瘦的臉上滑過，無聲地落進了被子裏。
傑哥哥，哼！
東方秋聳聳肩哼了一聲，這才發現全身都累得酸痛。他硬是拖著葉蓮走了六七裏路，這蘇小婉看上去雖然窈窕，重量卻不輕.……
他悄悄地打開門，回頭看著蘇小婉隻是縮在被子裏，再也不打滾了，於是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去。
天上雲絲圓月，地上水銀似的一片清光，偶爾風過，揚起了小街上的煙塵。夜靜得有些發冷。舒十七靠在院子外的牆壁上，吐出一口渾濁的酒氣，默默地看著滿天繁星，手中一團銀光閃爍，指縫中旋繞著他修指甲的那把銀色小刀。
“嗬，石小龍。”銀光照在東方秋的臉上，徒增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