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篇樓蘭新娘紫衣篇壹
——子夜，無邊。我，在黑暗裏長眠。
有時候我會忽然記不清自己是誰。叫什麽名字，來自哪裏。
也許是在無盡的黑夜裏長眠了太久的緣故，大部分的時間裏，我會像是這個樣子突然地失憶。
但是，偶爾我也會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比如，我是誰，我叫什麽，我生前是做什麽的，我是為了什麽而死，又是為了什麽長眠於此。
我叫莫紫衣，生前是樓蘭的一位將軍。有一天我戰死沙場，屍骨被敵軍踐踏於斷顱之處，連故土都沒辦法回得，所以就變成了孤魂野鬼，遊蕩於此地。
——四千年，四千年，無愛無恨，無知無覺。
已經說過了，我生前是樓蘭的一位將軍。四千年前的樓蘭，那時候不過才剛剛建國而已。我隨著第一代的樓蘭王征戰數年，終於打下了樓蘭的第一代江山。第一代樓蘭王慕容白衣，是一個十分了得的人物，我非常敬重他。人前我們是君臣的關係，可是私下裏其實我們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又在戰場上同生共死了那麽多年，感情應該可以說是比親兄弟還要牢固了。
在與白衣攜手創立樓蘭之前，那時候的大漠是烽煙四起，大漠子民們都常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苦不堪言。
我們莫家跟慕容家，本來是大漠土地上的兩家最普通不過的商戶。兩家人相鄰開著店鋪很多年，從父輩開始就是好友了，可以算是世交。不幸的是，在白衣十多歲的時候，因為戰爭的連累，慕容家的鋪子被戰火焚燒了個一幹二淨，連白衣的爹娘也亡於了戰火之中。
本來我的爹娘是想要收養白衣為義子的，憑著兩家人那麽多年的感情，莫家是不可能放著孤苦無依的白衣不管的。可是白衣不同意，當時還隻是個少年的他，毅然決定要為自己的爹娘報仇。
我說過，白衣是個非常了得的人物，這一點從小便能夠看出來了。從小大家在一起玩的時候，小孩子們沒有一個不是聽白衣安排的，白衣天生的王者氣質大概從那個時候就顯現出來了吧。所以當他說他要為爹娘報仇的時候，我並沒有一絲的懷疑。當他又說要用自己的雙手親手結束這紛亂的戰爭時代的時候，我也沒有一絲的懷疑。因為我知道，雖然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逃不過一個被時代所改變的命運，可是還是總有那麽少數人，不但可以拒絕被時代改變的命運，甚至還會擁有改變時代的力量。
而白衣大概就是那種可以改變時代的人，所以他說他要親手結束紛亂的戰爭，我並不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也許，像我的妹妹莫婉顏所說的，我的確是有點過於盲目相信白衣了，這點也是很久以後我才終於明白的。
但當時的我隻是單純地崇拜著白衣，所以最後，當他說他希望我能跟他一起打天下的時候，我也沒有一絲的猶豫。
——不怕這無盡的冷夜，因為我記得你，那最後一眼。
不，也許還是有過一絲的猶豫的。
我有一個妹妹，叫做莫婉顏。婉顏並不是我的親生妹妹，她應該算是我的未婚妻。雖然大人們並沒有親口這麽對我們說過，可是關於這一點，我跟婉顏從小也是隱隱約約知道的。
婉顏應該算是莫家養著以後給我做媳婦的童養媳。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有一次差點就要救不過來了，家裏人包括我的爹娘在內幾乎都以為我沒有希望了，所以我想玩什麽想吃什麽他們也都會含淚答應。
這時候我聽到家門口有叫賣麥芽糖的聲音，便告訴爹娘我想吃麥芽糖。爹娘同意了，就出門叫住了挑著擔子賣麥芽糖的身邊還跟著個小小的女娃娃的貨郎，正要買麥芽糖給我吃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也許是常年居無定所饑餐露宿的緣故，那個貨郎好像已經生了很重的病，竟然還沒來得及把麥芽糖賣給我們，就冷不丁在我家門口倒下了，並且再也沒能站起來。
貨郎就那麽死了，可是可憐的卻是貨郎身邊的那個小女娃。那個小女娃是貨郎的女兒，因為娘親不在了，便常年跟隨著爹爹到處去賣麥芽糖。
我的爹娘是善心人，總覺得不忍心就那麽不管小女娃的死活。正在發愁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沒想到小女娃竟然抹著眼淚從爹爹的擔子裏卷出來一根麥芽糖遞給了我的爹娘，說是客人已經付了錢了，她必須代替爹爹將買賣做完。
這時候的我早已聽到了屋外的動靜，便掙紮著來到了家門口，看著堅強的小女娃我心中深深被觸動了。我接過麥芽糖來吃了一口，並且央求爹娘收留小女娃。
爹娘似乎也很喜歡小女娃，便同意了，並且幫助小女娃埋葬了她的爹爹。不過神奇的事情卻突然發生了，吃了小女娃遞過來的麥芽糖後，我竟然感覺身體沒有那麽虛弱了。沒過幾日，我的病竟然基本痊愈了起來。爹娘大喜，以為小女娃是福星降臨，便動了要收小女娃為童養媳的心思，以便為我衝喜。
因此小女娃自從那之後便徹底成了莫家的人，並且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莫婉顏。
——人們把寂靜撕裂，驚醒了沉睡的曠野。
可能婉顏真的是一個小福星吧，自從婉顏來到我們家以後，我的身子骨竟然慢慢變得強健起來了，雖然還是比不上隔壁家同齡的白衣那麽壯實，可是至少不再整天大病小病不斷了。爹娘也越發喜歡婉顏了起來，對待她跟對待親生女兒一樣。
也許是因為我們還小的緣故，大人們並沒有再提過婉顏是莫家童養媳的事情，對所有人也隻是說婉顏是我家的養女，所以平日裏我也隻是稱呼婉顏妹妹，而婉顏則是叫我哥哥。我最喜歡聽婉顏叫我哥哥了，她的聲音脆生生的特別好聽。
懵懂的我們把彼此當兄妹，可是流言蜚語在小孩子的世界裏卻是從未消停過。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流言蜚語，也就是小孩子們聽了自家大人的話覺得好玩，便忍不住當著當事人的麵作弄一下了。
因此街坊鄰居家的小孩子們在一起玩的時候，總是有人取笑我跟婉顏羞羞臉，是小夫妻。我們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婉顏，聽了這樣的取笑話之後總是羞得小臉通紅。記得有一次，有一個小孩子說得太過分了，婉顏氣得當場就哭了出來。
我當時非常著急，特別想揍那個多嘴的小孩一頓替婉顏出氣。可是我在小孩子堆中向來是個最沒出息的病秧子，打誰都打不過的，根本沒辦法替婉顏出氣。最後還是白衣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替我們轟走了那些討厭的小孩子。後來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而我們三個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漸漸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