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篇閑談說案
白夜蓮館。
懶貓阿九正趴在蘇生的榻上睡午覺，而蘇生跟荷生正坐在一張桌子前寫著什麽，滿屋子裏靜悄悄的。
忽然街上傳來一陣喧嘩聲，阿九被吵了起來，跑到門前去看熱鬧。
“胭脂姑娘，街上怎麽這麽吵？”她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問著門前擺胭脂攤子的無香。
“是銀家二小姐的出殯隊伍，阿九問問主子，咱們要不要設路祭？”
聽著無香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蘇生頓住了手中的筆，抬頭對對麵的荷生道：“原來她今日下葬。”
荷生也停了下來，說道：“我倒是給忘了，那姐姐要不要設路祭？”
眉頭微蹙，蘇生回答：“我素來不喜這世間的喪葬儀式，繁縟虛偽得很。”
荷生點點頭：“的確如此。人死魂去，活人再做什麽死人也是不知道的，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活人的自我安慰罷了，人類就是喜歡自欺欺人。”她們花兒就不是如此，花枯隨風散，利落又幹淨。
聞言蘇生笑了笑，道：“可惜我們現在卻是生活在這人世間。”
“所以得遵守該遵守的規矩。”荷生如是接道。
兩人相視一笑，蘇生複又提起筆書寫起來，而荷生則轉頭看向阿九，道：“眼下設祭棚也來不及了，你拜托胭脂姑娘擺個簡單的祭壇子到巷口也就罷了。”
阿九聽了，便給無香鸚鵡學舌了一遍。無香果然進了屋，去後院搬壇子出來布置去了。阿九覺得有趣，就跟在無香後麵去瞧。不一會兒複又跑了回來，嘰嘰喳喳道：“阿姐阿姐，你要不要去瞧，那銀家出殯隊伍壓地銀山一般，浩浩蕩蕩地從斜陽街北麵往南來著呢，好壯觀呢！”
蘇生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個阿九，做人的正經事沒學會幾樣，這看客的本領倒學了個有模有樣。”
聞言阿九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羞澀道：“哎嘿嘿，也沒學多少啦……”
荷生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道：“你當阿姐是誇你？那是笑你八卦呢！”八卦這個詞還是蘇生教的，據說是愛看別人是非的意思。不過荷生不太明白，怎麽太極八卦圖還跟看人是非扯上關係了？
“啊啊啊，阿姐你不是在誇我啊？死荷生你好壞，誰用你多嘴說出來，看我怎麽治你！”阿九說著就去撓荷生的兩腋跟腰際，荷生素來怕癢，但卻不肯在阿九麵前服輸求饒，兩人鬧作一團，一時間碰得桌子搖搖顫顫，晃得蘇生麵前的硯台也歪出了幾粒墨滴，灑到了她正在書寫著的紙頁上。
“哦嗬嗬嗬嗬嗬，你們兩個玩得挺開心嘛……”蘇生忽然站了起來，手中也同時多出了一把扇子，隻見她用扇尖有節奏地點著唇瓣，臉上的笑意濃極了，似乎很被她們兩個所感染。
而荷生跟阿九此刻才發現自己闖了什麽禍，嚇得立刻噤了聲，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本來這點小事是無所謂的，蘇生一揮手便能把墨漬清理幹淨，可偏偏那墨是來自天上的神物，蘇生為了寫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特意托荷生跟神仙要來的，不是法術之類的能清掉的。
嗚嗚，氣氛好嚇人！阿九再也忍受不了了，每當阿姐做出這種姿勢的時候，都證明阿姐不是生氣了就是要整人了！她不要被阿姐整，會死得很慘的！阿九再也忍不住了，豁出去了似的開口打破凝重：“阿阿阿姐啊，你你你這是寫的什麽啊，要不要我幫你寫？”
白了阿九一眼，蘇生哀歎了口氣收起扇子重新坐下，，把汙掉的一頁撕掉準備再謄一遍。其實本來也沒有寫什麽，不過是在現代學過的一些知識，她閑著無聊就默了下來，一般是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心想留著興許以後會對世人有用，也省得她把現代的生活忘個幹淨。她最近發現自己越來越想不起在現代生活的感覺了，這讓她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阿姐，剛才看到銀家的出殯隊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為什麽殺人的是那個江郎，死得卻是銀家小姐呢？”阿九怕蘇生真生氣不理她了，於是沒話找話地出口試探。
可是蘇生跟荷生卻是對視一眼，然後齊齊地看向了阿九，目光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怎，怎麽了？”阿九怯怯地問道，不知自己又說錯了啥。
“你真不知道？”荷生忍不住先問道。
“真不知道！”阿九回答得特理直氣壯。
“呃……”好吧，荷生也坐了下來又開始寫她的食譜，她決定不再理阿九這個笨蛋了。用蘇生的話說那就是對生命的浪費，嗯。
“殺死那對母子的不是江博青啊……”看著阿九好奇寶寶似的瞪著自己，蘇生忍住想要撫眉長歎的感覺，無奈地說道。
啊？不是江博青殺的人？這下子阿九更不理解了。
“江博青的確是殺過自己的妻兒，但是並沒有殺死。江博青認識銀海棠之後不久，他的妻兒便找上門來，不過被銀府轟走了。江博青買了毒藥尾隨其後，給妻兒茶中下了毒，但是他的妻兒並沒有去喝。他的妻子是個難得的聰明女子，早已察覺了丈夫的心情，早就發覺丈夫下毒了。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江博青尾隨他妻兒，卻不知道銀海棠也尾隨在江博青的後麵。隨後趕到的銀海棠強行給江博青妻兒灌下了毒茶，銀海棠看上去柔弱實際上卻是從小習武，江博青妻兒怎能敵得過她，這才毒死了他們母子。後來江博青十分不安，又跑去妻兒落腳處查看，發現妻兒已死，便以為是自己殺的，就偷偷把屍體藏了起來，卻不知為什麽屍體前段時間曝光在了街頭，也不知是什麽人告了密，說是那是江博青的妻兒，這才有了官府抓人這一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阿九恍然大悟：“怪不得被打入地獄底層的是銀海棠，而江博青隻是被投入了畜生輪回啊，原來真正犯下了罪孽之人是銀海棠！隻是阿姐，那屍體到底為什麽會曝光呢，又是什麽人告了密呢？”
“是銀海棠做的。”終於寫好了這次的食譜的荷生放下筆，接著阿九的問題回答道。
“什麽？她為什麽這麽做，她不是還懷孕了嗎？”阿九聽了又不明白了，疑惑地看著荷生，這丫頭不會是瞎編的吧？
蘇生笑了笑，道：“荷生說得沒錯，正是銀海棠自己。正因為她懷了孕，才會逼她這麽做啊。因為就在銀海棠成親前幾天，銀海棠發現江博青與一女子有不軌之行，兩人還合謀等江博青跟銀海棠成親後就一個個將銀家人全部殺死，從而謀得銀家的巨額財產。”
“原來那個江博青這麽惡毒！不但前妻不放過，連現在的妻兒也不放過！”阿九忍不住驚呼。人類的男子好可怕好可怕，嚇死她阿九了。
“隻是那個跟江博青合謀的女子是誰呢？她現在在哪裏呢？”
然而蘇生隻是跟荷生互看了一眼，然後笑而不語。
她啊，現在正在該在的地方，過著該過的生活呢。
蘇生站起身走到窗前，撫摸著窗下案上新擺上的一盆母子蓮。
而阿九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正要開口，卻被荷生打斷了。
“你啊，有些事放在心裏就好了。”
聽了荷生的話，蘇生笑了。是啊，有些事放在心裏就好了啊。
不必有人知道這次的工作其實並非真的沒有委托人。
不必有人知道真正的委托人其實正是那對慘死半年卻沒人發現的母子冤魂。
也不必有人知道那個與江博青合謀的女子正是他的鬼前妻。
更不必有人知道她蘇生讓那對母子轉生成了眼前的這株母子蓮，從此永生永世相伴在一起。
害人終害己。要被流放到地獄深處的，可不隻是被怨恨之人呐。委托她忘川引渡奪人性命者，也必須要付出相應代價，將同樣被流放到地獄深處，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地獄已經並不需要再增添更多冤魂了。
蘇生狡黠地眨眨眼睛，如果隻是偶爾地徇私舞弊一下，想必閻王老大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吧？
她開心地撫摸著母子蓮，這可是很難才能培育出來的新品蓮花啊。
荷生看著蘇生的背影，突然感覺有點惡寒。她老姐，做這一切該不會隻是為了培育出一株新品種的蓮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