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篇銀海棠後記洞房花燭
銀海棠身著大紅的喜服,呆呆地坐在床沿上,頭上的大紅喜帕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滑落了,她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今日是她成親的大喜日子,怎想老天這麽不作美,從早晨起就大雨傾盆,一直挨到快近晌午仍然沒有要停歇的意思。無奈拜堂之事耽誤不得,他們隻得一切從簡,匆匆迎了親拜了堂草草了事。
新郎還在外頭招待客人,想到他剛才迎親時不小心淋濕了衣裳,銀海棠就有些心疼。喜服隻預備了一套沒法更換,穿著那麽濕的衣裳還要應付外麵那麽多人,真是難為了他了。
都怪自己爹娘,非要堅持迎親這一儀式不可,害得她隻得提前住到別院裏去,再讓新郎官帶著迎親隊伍給接回來。回來的路上她倒是叫他也進了轎子躲雨,可是在臨去的路上早就已經濕了個精透了。可恨怎麽就那麽巧,偏偏趕上今天下大雨。銀海棠本來是想讓自己的婚禮轟動全城的,現在可好了,她的那些姐妹們肯定笑話死她了。
從沒想到自己盼了好久的婚禮竟是這麽倉促完事的,銀海棠看著自己的紅嫁衣,惋惜趕得太急了,好多她想要的花樣都沒來得及做上。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銀海棠撫摸著小腹,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其實細節什麽的都無所謂,隻要她能嫁給江郎就萬事大吉了。雖然婚禮很糟糕,可她還是感覺很幸福的。不知道江郎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他也會像她一樣這麽幸福嗎?一定會的吧,他今天跟自己坐在喜轎裏時,隔著一層紅蓋頭她都能感覺到他的喜悅。銀海棠當時就想,這個男子一定是愛自己至極的,否則又怎會因為跟自己成親而這麽開心?
銀海棠想著初見那日的場景,想起江郎的憨模樣不禁抿嘴一笑,可是想到後來幾日發生的一係列的事情,又不免心裏一陣絞痛。
所謂人生若隻如初見,誰叫她一眼就愛上了他,如今又能怎樣呢,這樣的結局已經是最好的了。
其實,其實不是一點後悔也沒有的。豈能不後悔呢,她是愛他,可是經過了那麽多是非,在她的心中也難免是有一絲掙紮的。隻是現在再後悔也無益,何況銀海棠根本不敢後悔。她隻有逃避,隻有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這樣她的心裏才會舒服一點。
銀海棠俯身撿起喜帕,喜帕鮮紅鮮紅,有那麽一瞬間銀海棠忽然覺得這紅色像極了鮮血的顏色。
“嗬嗬。”銀海棠冷笑出聲。可不就是這樣麽,她的婚禮,本來就是濺滿了鮮血的啊,濺滿了那對母子的血。
有個聲音在心裏悄悄歎息——唉,你終究還是虧欠了那對母子呢。
——不!不!他們死有餘辜!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是那女人糾纏不清!
——果真如此嗎?你騙不了自己的,何況還有個無辜的孩子。
銀海棠頹然跌坐在床上,身體控製不住地哆嗦著。
她突然覺得這滿室的紅色是那麽刺眼,她不敢睜開眼睛,生怕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滿室的鮮紅。她怕自己會想起那對母子鮮紅的眼睛,那兩對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充滿了絕望,還有死不瞑目。
那個女子,她一定是很不甘心的。她一定很恨自己,恨自己奪走了她的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
——銀海棠,都是你害了她。
——不,我沒有要害她啊,我不想害她的,是她不知好歹,咎由自取!
而且,而且我怎麽能讓她破壞了我觸手可及的幸福?屬於我的幸福,那是屬於我的幸福!我的新郎,我的家,誰都不許搶走!
要知道沒了江郎,我已經沒辦法活下去了啊。
銀海棠漸漸止住了顫抖,用盡全力坐起來將喜帕重新蒙在臉上,遮住了自己最後的神情。
那是一種下定了決心的神情。雙眼裏隱隱有寒光閃現,她整個人似乎都變得冷漠起來。
為了守護自己的愛,就要傷害另一個女子。天底下的女子互相傷害,大多也是為了這般原因了。可悲的是,那個男子卻並不一定是真心愛她們中的任何一人。但凡讓深愛自己的女子受傷的男人,大抵上也都是些無情之人吧。也不是說他一點也不愛她們,隻是比起女人,恐怕他更愛的是自己。
這樣自私絕情的男人,往往卻被那些癡情女兒爭來爭去,怎能不說是可悲?
沒有人離了誰就活不下去,這個道理並不怎麽難懂,可是總有些女子,窮其一生都不曾參透。
人類往往輕易就下定結論,以為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就這麽把自己的一生跟那個認定的人綁在了一起。可是這多麽倉促,倉促到甚至來不及去認真思考一下那個人是否值得你去托付終身。
也許他真的不是你的那個命中注定。
也許搶了別人的東西,終歸有一天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那個代價,也許並不是你的任性能付得起。
這個世界,其實真的再公平不過。
江博青跌跌撞撞地走在長廊裏,他看著左右一堆攙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得意地笑了出來。
怎能不得意?今天是他江博青大喜的日子,他成了長安城巨富銀家的乘龍快婿,以後就有吃不完的金山銀山,享不盡的綾羅綢緞。很快整個銀家都會是他的,他還會高中狀元,過一把狀元爺的癮。
江博青歪歪斜斜地靠在新房門前,支走了所有的下人。隻要他推開房門,等待他的就是新婚嬌妻的軟玉溫香,是讓人銷魂的洞房花燭夜。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猛地撞開門,看到一片耀眼的鮮紅。他被刺得眼睛有點疼,他揉揉眼睛,看著還蓋著喜帕的小嬌妻坐在床沿上,正等著他去為她挑起喜帕。江博青正要上前,突然覺得有些頭暈。
不知怎麽的,他竟然想起了她,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前妻。當初,她也是這樣蓋著紅蓋頭,穿著鮮紅的嫁衣裳安靜地坐在那裏。那時的他,也是像如今這般激動過吧。畢竟在最初的時候,他也是愛過她的。前妻為他付出了那麽多,要真讓他那麽快全都忘記也是不可能的。
江博青不明白,現在的他儼然比牲畜更加無情。有些人,總是這樣輕易就能原諒自己所犯的過錯。
搖搖頭,江博青把前妻的身影從腦子裏趕出去,快步走向銀海棠。
畢竟,新生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