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手上路(16)
王師傅臉色沉了下來,單寧也意識到自己錯了話,她看著他一口啜盡杯裏的茶,默默地重又開始衝泡、分杯,口品過兩杯之後,王師傅平靜地:
“我聽冉靜你一直想做嚴肅新聞,你有新聞理想,你告訴我什麽叫新聞理想?”
“追求公正、自由和平等”
“這是最崇高的人類理想,你單記者做新聞。”
“鐵肩擔道義,辣筆著文章,匡扶正義,橫掃邪惡!”
“空話!你怎麽不救死扶傷?”
“那是……那是醫生會做的事。”
“既然你按照職業來分工,記者呢?你想讓記者做什麽?鐵肩擔道義,辣筆著文章,那是魯迅那樣的大作家做的事,匡扶正義,橫掃邪惡,那是警察做的事,記者呢?”
“客觀、如實地報道事實的真相。”
“這就是新聞理想嗎?別人製造新聞,你客觀、如實地報道新聞,也僅僅是一個新聞的搬運工。”
“那您,什麽是新聞理想?”
“你知道上個月剛剛發生在湖南和江蘇的兩起未成年人弑母案嗎?”
“知道一起,男童不滿母親嚴格管教,持刀將母親殺害。”
“你知道南京九歲女童溺亡案嗎?”
“知道,是父親和爺爺一起殺死了腦癱的女童。”
“你知道湯蘭蘭案嗎?”
“知道,少女指控親友性侵,母親出獄後希望湯蘭蘭站出來明真相。”
“你知道那個用線把女兒的嘴縫起來虐待致死的蘇麗案嗎?”
“不知道。”
“九幾年的事情,一個經常虐待女兒的母親,殘忍地將滾燙的熱油灌進受害者的嘴裏,並用線將受害者的嘴縫了起來,五歲的孩子被活活虐待致死,凶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受害者如果活著,現在也跟你差不多大,這位凶手母親出獄後的第一件事,是扒了受害者的墳墓。”
單寧抬起頭,看著王師傅。
“這些案子聽起來舒服嗎?這些案子與你現在看到的部分真相相比,更讓人痛心的是,凶手都是血親。單寧啊,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它是有灰度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你能看到全部嗎?你看到的,隻是造成最終結果的因素累積。你自己想跟巨振海這個案子,我沒有攔你,年輕人有熱血是好的,我不想打消你的積極性。我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也很生氣,我試圖尋找受害者,沒有人承認,後來我終於找一個女孩,她剛剛大學畢業,她對我‘叔叔,我剛找到工作,跟我男朋友馬上要訂婚了,我的美好生活才剛開始,你要毀掉嗎?’我能毀掉嗎?我不能。這個女孩,是春風孤兒院出來的,是巨振海的向陽計劃,資助她拿到文憑,拿到學曆,用這個敲門磚找到了工作,改變了命運。他是壞人,他也辦過好事,我不是為他開脫,我陳述事實,我不是審判長,我無權給他定性,你也看到了,巨振海這件事,如果不是在犯罪進行時歸案,你拿他沒有辦法的,受害者自己都不承認自己是受害者?你的正義有什麽用?馬路上有人碰瓷兒,沒有人敢指正,你去指正了,這是一般的正義;你把這件事披露出來,讓更多人反思,這是一般新聞饒正義;如何減少直至杜絕這種現象,是公共設施不到位還是人性醜惡素質低下,思考並解決問題,從而改變這種社會風氣,這才是一個有理想的新聞人該做的事情。披露真相需要智慧和勇氣,但是止步於真相本身,隻是為了滿足你旺盛的好奇心,這不是新聞理想。你告訴我,你要去改變這個社會還是僅僅從事這份職業?”
單寧用左手掐弄著自己的右手,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想改變社會,可是她沒有能力,如果沒有親朋好友救濟,她現在連自己的溫飽都保證不了,一個養活自己都困難的人,談改變社會?笑話。
“你覺得娛樂圈的新聞不叫新聞,世界就是個遊戲場,有的地方規則高尚,有的地方規則低下,你在哪裏就要遵守哪裏的規則。我知道,你覺得娛樂圈的新聞不幹淨,那是它的規則使然,你違反了這裏的規則,它至多砸了你的飯碗,圈外呢,你所探討的嚴肅的世界,規則太高尚,一部分人類達不到這個高度,沒辦法,就隻能盡量把不體麵的事情做的體麵一點。你現在能接受了嗎?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從受害者變成幫凶,卻不用負任何責任。你能接受嗎?這樣的人性!”
單寧咬緊嘴唇,右手的食指被拇指指甲按出一道白色的痕跡。
“師父,我現在心裏更亂了,我能先回去嗎?”
“你去哪裏?你就在這坐著好好想想吧。”
“師父,你還要我嗎?”
“等這件事情結束後,你再決定要不要跟著我。”
王師傅起身離開雅舍,單寧低下頭開始啜泣。王師傅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路過前台買隸。
要承認自己懦弱、羞恥、恐懼和自卑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成長為英雄一般的強勢女性。
到頭來與街頭巷尾長舌的婦人並無二致。
有錢的人療傷,可以南海北的四處旅遊,沒錢的人,隻能在樓下的花壇傷春悲秋。
單寧離開茶社回家,又在樓下的花壇逗弄了一會區裏的流浪貓,心想:不做人,真好。
要不然,就,不做好人了吧?
單寧一進門,張一周正盤腿坐在客廳裏打遊戲,他抬頭看了看單寧:“喲,失蹤少女現身了!”
“戀愛中的人在家打遊戲,你女朋友跑了?”
“看我,是她巴巴地回來求我複合的好吧,再跑就永遠不要回來。”
單寧豎了一個大拇指,向臥室走去。
“喂,陪我玩一局怎麽樣?”張一周晃了一下屁股旁邊的另一支手柄。
“我不會。”單寧想:誰會同時拿兩個手柄哦?肯定是葉嘉眉離開前用的。
“玩一下嘛,~姑娘~”張一周輕佻地。
單寧想了一下,走到張一周麵前,踢了張一周一腳:“讓一讓。”
張一周挪動一下屁股,她拎起一個靠枕扔在地上坐下去,順手掠過他手裏的手柄:“我要用這個。”
張一周撈起地上另外一個手柄。
“這兩個人一個隻會出拳,一個隻會踢腿,我時候就看到李正元玩這個,這都十多年了,你怎麽還玩這個?”
“專一唄。喂,姐你動一動好吧,動一動,不要在這裏站著等死。”
“我了我不會。”
“你不能學嗎?”
“我不感興趣。”
“那你坐過來幹什麽?”
“你熱情的邀請了我了。”
“你不想做你拒絕就好了,我還以為你很樂意陪我玩會兒呢。”
“你教我呀?”
“你都了你不感興趣,我還教你,我賤呀!”
單寧生氣地扔掉手柄回到房間,砰的一聲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