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你為什麽來上海?”張一周拋出問題。
原來折騰半就為了問這句啊?是示弱還是講理想?
“我要做記者,央視新聞的記者,拋頭露麵出現在前任的眼前的屏幕裏,給他的生活日日添堵!月野兔變身!”
萬一實現不了豈不是笑掉大牙?想到這裏,單寧否定掉這個答案,還是做個弱雞好了。
“到哪裏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走自己的路,”單寧看著張一周的眼睛裏燃起來好奇心的火苗,補充道:“許文強的。”單寧就這麽一臉微醺的樣子癡癡地看著張一周。張一周渾身一激靈,感覺情況有點不妙。他用筷子敲著酒杯緩解自己的尷尬:“快講快講。”
“你真的要知道答案麽?”單寧委屈巴拉地問道。
“這是一個比悲傷更悲贍故事。”單寧又不話了。
“你能不能一口氣把話完?”張一口不耐煩地督促道。
“我失戀了”,單寧端起酒杯輕輕抿一口,深吸一口氣。
“六年前,我們相識,然後開始了一段漫長而穩定的異地戀,前兩年,他畢業了,分到了一個級別非常高的保密的單位。對了,忘了告訴你,他是軍人。”單寧盯著眼前的酒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然後呢?”張一周忍不住又一次催促道。
“然後,他就……犧牲了。”
“犧牲了?你怎麽知道的?”
“新聞裏知道的。”
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張一周覺得此刻應該點什麽,但是又不知道該什麽。
一切安慰的語言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你家裏知道嗎?”
“不知道,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跟著難過,我自己一個人悲傷就可以了,我沒有關係,我可以忍受,我真的可以很堅強,我撐得住的,如果不是你問我的話,我可以撐得再久一點”。單寧越越委屈,單寧越委屈張一周就覺得越抱歉。
“對不起啊,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不過也許哭出來會好些,要不然你哭一會兒?”
“我怎麽這麽倒黴啊,我一來上海還被搶劫,你當時要是沒有人報警幫我,我現在是不是就被賣進了大山裏?或者已經被殺死倒賣了器官,我的屍體不定還被拿去運送毒品,想一想我就覺得後怕,我這兩都在刻意遺忘這些事情,可是你偏偏非要問,現在好了,再回顧一遍,記憶更深刻了,你怎麽補償我?”單寧半真半假地哭嚷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你先不要哭了,你我怎麽補償你?我請你吃飯好不好?請你看電影?給你買衣服?隻要我做得到”,張一周有些慌,一個女孩子,短時間經曆這麽多悲贍事情,真的實在是太慘了。
“你再一遍你剛剛什麽”,單寧哭著:“我剛才哭太大聲,你什麽我沒聽清。”
“我,你先不要哭了,我請你吃飯,請你看電影,補償你,好不好?”
“你剛剛還給我買衣服,”單寧哭著補充道。
“你這不什麽都聽見了嗎?”
“不夠,不夠,我的悲傷那麽大,你還揭人傷疤,這怎麽夠!”
“那你怎麽才夠?大姐,你聲點兒哭好不好,這房子不隔音。”張一周求饒。
“把你淒慘的往事講給我聽。”單寧提出條件。
“什麽?我沒什麽淒慘的往事。”
“那把你的失戀故事講給我聽,從第一個講到第七個。”
“我哪有七個?再,你也隻給我講了一個失戀故事。”
“是啊,我講了一個,可我隻有一個,而且人都死了你還跟我計較那麽多?你有幾個講幾個,才對得起我的悲傷!”
張一周似乎也沒有道理反駁。
“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是大學校友,後來考研去了不同的學校,因為異地,就分手了。我的第二個女朋友,是個空姐,後來因為我那時候工資少,就分手了,我的第三個女朋友,是我們醫院的護士,後來因為她自己工資低,就辭職去做醫藥代表了,醫藥代表你懂得,後來就分手了,沒了。”張一周雲淡風輕地道。
“醫藥代表,我不懂啊!”單寧腦海裏浮現出一堆花邊新聞,卻睜著一雙無辜又無知的大眼睛,盯著張一周,心想:你要是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籠統來,也是做銷售。”
“所以呢?”單寧追問道。
“不懂就去百度,不早了,我明還得上班,你也早點睡吧”。張一周起身離開餐桌,回臥室的路上順道拿回了手機。
當你覺得一個人“可憐”的時候,看他的背影會覺得孤獨,看他的胡子會覺得落寞,看他的疲憊會覺得滄桑,看見他開心都覺得強顏歡笑。張一周選擇此刻結束話題,無疑讓單寧覺得影逃避”嫌疑。
嘖嘖嘖,綠帽王子!好傷心哦!
單寧看著張一周的房門,充滿同情。
不對呀,自己頭上也是一片青青草原啊?
單寧苦笑一下:有什麽資格同情別人!
張一周回到臥室,心裏有些不出來的滋味,真是尚一千,自損八百,心情有些低落。
“哎,你剛才可隱瞞了‘海的女兒’這一段,我當時可是已經給你和海鮮店老板家的大姐準備好了份子錢。”電話裏傳來李正元的聲音。
“大哥你還聽著呢?你要的答案滿意麽?”張一周有些有氣無力,連牙都不想去刷。
“是有這麽個人,讓單寧跟電話談了好幾年戀愛,可惜了,年紀輕輕的。”李正元惋惜道。
“可惜什麽呀,半真半假吧。”
“你發現了什麽破綻?”李正元好奇地問道。
“聽起來挺像那麽回事,但是我不信”。
張一周掛斷電話,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單寧的答案輾轉反側,還是自己的情史感念傷懷,抑或是被李正元的那的“海的女兒”勾住了思緒,心頭一團亂麻。
“師弟,方便麽?出來加個餐啊。”張一周給丁明青發了一條信息。
丁明青火速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師兄,你在哪兒呢?我現在就在外頭,東北虎還是西北狼,咱們走起啊。”
“東北虎吧,鎮寧路那家”
“好嘞,我就在附近,點好寥你啊。”
張一周掛斷電話,用力揉了一把臉,拉開房門發現,單寧還坐在餐桌前。
“還不去睡?”
“嗯,睡不著。你?”
“我有事出去一趟。”張一周走到門口換鞋。
“哥”,張一周一隻腳已經邁出了門,聽到單寧輕輕喚了一聲,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定定地站了一會兒。
“你帶把傘吧,我手機上,今晚有雨。”。
“沒事兒,”張一周叮囑一句:“我帶了鑰匙,你鎖好門。”
單寧並未強求,坐在餐桌前看著張一周出門。
張一周關上門看了一眼手機氣,兩個時後的圖標顯示有雨。
直男並不想帶一把累贅的雨傘,瀟灑下樓去。也許淋淋雨心裏更暢快些。
倒是單寧剛才到底有沒有槳哥”,或者是她喊的“一周哥”隻是自己沒聽清?
不過家裏突然多了一個妹妹倒是很奇怪的感覺。
張一周突然覺得肩膀上有那麽一丟丟的擔子,至於這個擔子是從哪裏來的?他有些搞不清楚。
張一周想: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好兄弟的妹妹照顧好,是分內的職責。
單寧把剩下的酒全部斟進杯子裏,把張一周的空酒杯托在左手裏,右手擎著滿滿一大杯紅酒,輕輕碰了一下杯,喃喃道:焦陽,沒有你我也會幸福,比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