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詭異幻境】
瑪維皺眉說道：“既然大家將分配食物和淡水的重任交給艾露恩姐妹會，就請相信我們一定能做到公平公正。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應該……”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看看這些家夥，”有人義憤填膺地指著擔架上重傷不起的袍澤說，“我們缺醫少藥，根本救不了他們，把所剩無幾的物資浪費在他們身上還有什麽用？要我說就該給他們個痛快。這樣對誰都好。”
“你這個貴族豢養的走狗！”一個手臂上綁著繃帶的壯漢快步走來，用完好的那隻手一把提起說話者痛斥起來，“要不是我們舍身奮戰，你哪能站在這裏？現在戰鬥結束了，就要來斷我們的糧斷我們的水？”
“說的沒錯，他們這些貪生怕死的貴族私軍從來都躲在我們後麵！”
“該死的，放開我，你這愚蠢的農夫……”
這兩人的衝突，很快勾起了部隊內部根深蒂固的矛盾。傷兵們立刻分為兩派互相指責起來。
瑪維和一名女祭司同僚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
星眼率領的部隊組成極其複雜。共計五萬名士兵裏，有一萬人是以他為代表的東部貴族的私人武裝力量，兩萬人是從東部邊境扯下來的一線正規軍輜重部隊，餘下兩萬則是在蘇拉瑪地區招募來的新兵及曾參與過擴張戰爭的老兵。
星眼是這支軍隊裏地位最高的大貴族，按照卡多雷帝國律法，他理應享有無可辯駁的指揮權。另一名與他地位相仿的指揮官，則是這兩萬名東部邊境正規軍的首腦，帝國第十三軍團軍團長泰爾索德。
兩人本應共同進行決策。
但鑒於這支軍隊的第三個組成部分，也就是那兩萬名新兵及退役老兵，都是由東部貴族出資征募並武裝的，各級軍官均由東部貴族派人擔任，這導致指揮階層中以星眼為首的東部貴族占據較多席位，因此星眼的話語權還是要比泰爾索德軍團長略大一些。
問題出就出在星眼身上。
這位上層精靈大貴族對戰爭態勢的預估嚴重不足。很大程度上，將這場戰爭當成了謀求戰功與封賞的遊戲，而低估了敵人的強大。
前往艾多瑞隘口的路上，每逢遇到小股惡魔的堵截或襲擾，他總會派出東部貴族的私軍進行抗擊，美其名曰是在鍛煉未曾上過戰場的貴族武裝力量，以便在抵達艾多瑞隘口時具備更強的軍事素養。
可實際上，誰都明白，他隻不過想搶占功勞罷了。擊破這些惡魔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完事後再在每日例行的戰報上大書特書東部貴族的功勞，以換取女皇的青睞。
正規軍派係一直對此冷眼旁觀，這些小動作他們當然心知肚明，卻也不放在心上，隻希望盡快抵達艾多瑞隘口，遠離這個利欲熏心的大貴族。
但……
十天前，部隊突然與前線失去了聯絡。隨軍法師做了許多嚐試，都沒能恢複通訊。部隊隻得繼續行進，尋求解決之道。可當晚，就發生了詭異的一幕。
前一刻，他們還走在東部大平原鳥語花香的沃野上，下一刻，就進入如今所處的這片死地。空中有綠色的雲團翻滾，旋渦運轉不休，分不清白天黑夜，四麵八方都是一望無垠的荒土……
沒人說得清，自己是怎麽走進來的。部隊高層立刻做出沿著來路返回的決定，但走了半天，卻發現自己隻是在原地打轉。隨軍法師推測部隊受到了幻術的影響，可誰都不敢想象，什麽樣的存在才能在受術者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將五萬人同時拖入幻境。
無論怎樣的嚐試，都沒能擺脫困境。一時間人人自危，但在這種境況下，也隻得竭盡所能地利用現有手段進行定位，朝著一個方向不斷前進，渴望著在補給耗盡前能走出幻術的影響範圍。
但……
惡魔沒有讓他們如願，每天都有海量的惡魔輪番消耗他們的精力，卻盡可能地不殺死任何一名暗夜精靈。漸漸的，部隊裏的傷員越來越多，醫藥品越發短缺。
在幻境中，隨軍法師的偵查魔法完全失效，如魚得水的惡魔直至抵近到幾公裏遠，才能被肉眼發現。許多襲擊都相當於突如其來的偷襲。
士兵們不得不時刻緊繃著精神，堤防著不知何時就會到來的偷襲。僅僅幾天就被襲擾的苦不堪言。
食物和淡水，即使早在進入幻境那天起便開始定量分配，但時至今日，也已經快要耗盡了。士兵們缺醫少藥，缺吃少穿……所有人都在經受前所未有的考驗。
可這支組成複雜的部隊真正麵臨的麻煩，卻遠比這些還要可怕的多。
在這些天的戰鬥中，星眼及部分擁有指揮權的東部貴族，屢屢暴露出自身的不足，錯誤的決策與戰術，給部隊造成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幾天前的一場戰鬥中，部隊遭到兩麵夾擊，星眼與第十三軍團軍團長泰爾索德分別負責一側戰事。可星眼卻在泰爾索德麾下的一支騎兵部隊遭到圍攻時漠視不管，任由其被惡魔殲滅，險些導致那側的陣線被攻破。
事後，泰爾索德爆發，指責星眼隻顧保全自身力量，而置部隊總體安危於不顧。星眼的辯駁蒼白不堪，他居然聲稱是泰爾索德本人建議自己這麽做的。
這怎麽可能？
裂痕就此產生，矛盾的種子生根發芽。貴族私軍藏匿食物及飲水，拒不分享，交戰中屢屢讓出有利位置，令友軍承受傷亡，堪稱是劣跡斑斑。一直被其當做炮灰新兵完全不信任他們，老兵對他們不滿，第十三軍團的正規軍士兵也視他們為毒瘤。
以星眼為首的東部貴族，幾乎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但將這支部隊的內部矛盾徹底激化的，是幾天前的那個晚上。第十三軍團長泰爾索德遭到刺殺，凶手赫然便是星眼的親衛隊長。即便隨後的調查清晰表明，星眼的親衛隊長身上，存在邪能魔法的遺留痕跡，受到惡魔的控製才做出如此惡行，但第十三軍團士兵在此前數天中積累的怒火早已不可控製，憤怒終於壓倒了理智，竟對貴族私軍駐地發起了衝擊。
衝突很快演變為械鬥，械鬥又演變為武裝對抗，在這個詭異的幻境中，似乎人心底的負麵情緒被徹底激發出來，而且一發便不可收拾。僅僅幾個小時過去，就有一千餘人受傷，二百多名士兵死亡。
若不是中層軍官保持了清醒，竭盡所能地平息了衝突，說不定那天晚上，這支軍隊便會被以逸待勞的惡魔全部殲滅。
更可怕的還在後麵，這兩天，許多士兵都聲稱，死去戰友的靈魂來到了他們的夢境，並帶來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前線大敗，已無人能夠阻擋惡魔的浪潮……
也有很多士兵描述了一個出奇一致的詭異夢境。一個身穿白衣，散發著聖潔光輝的女人背對著他們哭泣不已……有人說，是艾露恩在哭，已經沒有希望了，惡魔注定毀滅這個世界。
即使人們知道，這是在幻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惡魔的陰謀，但在如此絕境中，誰又能真的不受絲毫影響呢？
……
“夠了！你們在做什麽？”
就在兩撥傷員快要打起來時，人群後方突然傳來一聲爆喝。加洛德·影歌排眾而出，看到這位麵容堅毅的衛隊長以後，不管是出身貴族私軍的傷兵，還是第十三軍團的正規軍士兵，亦或是新近招募的新兵及回歸的老兵，全都安靜了下來。
加洛德·影歌備受尊敬。
泰爾索德軍團長遇刺身亡的那個晚上，若不是這位來自蘇拉瑪城的衛隊長組織起有效防禦，號召大家穩固住防線，說不定，他們早就死在惡魔的突襲中了。
“水，水！”
隊伍前端突然傳來喧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人們錯愕地循聲望去，隻見越來越多的士兵脫離隊伍，朝著山坡下瘋狂奔去。
透過人群的縫隙，依稀可以看到，甘甜的泉水，正從一口泉眼裏噴湧而出。一看到那潺潺流動的泉水，士兵們的眼神就再也挪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