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伊利丹的抉擇（下）
血管裏奔湧的強大力量令伊利丹沉醉其中。
這一次，月亮守衛們沒有留手，心甘情願地奉獻出了自己的全部魔力，讓他變得比以往幾次還要強大……
他看向了腳下那支惡魔部隊。
一支上百名憤怒守衛組成的突擊部隊。憤怒守衛是燃燒軍團地麵部隊的精銳力量，同樣出身艾瑞達一族。從嚴格意義上說的話，是艾瑞達中的墮落者，曼阿瑞。
相較於普通惡魔，他們的體型更大，更具力量，更為敏捷，戰技也更加出色，幾乎每一個憤怒守衛，都能獨自對抗整整一打的士兵。一旦與他們陷入運動戰，無法結陣防禦的暗夜精靈就會完全落入下風。
這幾天的戰鬥中，憤怒守衛通常會在戰場上承擔突擊隊的任務，攻擊暗夜精靈陣線的薄弱點。一旦收獲戰果，隨後掩殺的地獄犬和惡魔守衛就會大舉壓上，一錘定音。這種戰術屢屢給全方位弱於惡魔的暗夜精靈造成極大麻煩。
而此時，這支突擊隊就要徹底鑿穿高坡下的最後一道防線。底下那隊負責拱衛月亮守衛陣地的士兵，正與敵人拚死一搏，給月亮守衛爭取撤離時間。
可他們不會知道，月亮守衛並沒有走。
伊利丹朝前方伸出雙手，飛快念誦了一段咒語。湛藍色的魔法光輝在他指尖跳動著，就在如幾何模型一般的絢麗法術模型編織完畢的一刹那，高坡上驟起凜冽寒風，裹挾著鋒利的冰錐向前席卷而去……
寒風一過，上百名憤怒守衛瞬間被凍成冰雕，又被緊隨其後的冰錐接連擊碎。在洞穿這一具具充斥著邪能的腐化軀體後，冰錐威力不減，又在後方密集的惡魔部隊中造成極大傷亡，這才因附著的魔力耗盡而消散……
一擊之威，便挽救了一處戰局！
“快上！擋住惡魔！”周遭的友軍頓時看到了希望，防線上的軍官急忙重整秩序，湧來的預備隊也火速趕上，填補防線的缺口。
伊利丹強忍住過量魔力輸出帶來的眩暈感，再度將注意力投向主戰場。
親自率隊衝鋒的拉文凱斯領主已經殺進惡魔之中。
固然黑鴉堡主人的親衛隊個個精銳，但哪怕再加上後續跟進的預備隊，兵力總量也依舊可憐，就如同扔進大海的小石子一般，頂多泛起一點漣漪。不要說挽回頹勢，連給惡魔造成一星半點的麻煩都做不到，幾乎很快就被幾個巨型地獄火壓製住了。
蘇拉瑪城魔導師那邊，依舊沒法騰出手來進行支援。
他們正與那個女性艾瑞達術士打的不可開交，那頭強大的惡魔，居然僅憑一人就牽製了羅寧與克拉蘇斯大師，外帶幾十名魔導師的全部注意力！就算那些魔導師不擅長戰鬥，甚至此前一生中都沒上過戰場，但那也是實打實的高階史詩法師啊！
這簡直不可思議！
而那個早先對月亮守衛發起法術攻擊的男性艾瑞達術士，已經開始接連拔除暗夜精靈後方的攻城武器。或是召喚地獄火，或是施放橫跨戰場的邪能箭，本應密集攢射地獄火，除法師以外唯一能對這種恐怖構造體造成威脅的弩車，儼然就快被摧毀殆盡。
暗夜精靈陣線多點開花，目光所及之處，哪裏都有落進軍中大殺四方的地獄火。
“嗖——啪！”一道魔法箭拖著長長的尾焰直入雲霄，淩空爆炸，伴著清脆的爆響，綻放出引人注目的絢爛焰火。
這是求援信號，暗夜精靈支撐不住了。
可惡魔似乎深知無法通過正常手段擊敗這樣一支擁有半神相助的大軍，又或者是擔心戰鬥持續太久，被另一支惡魔部隊拖在西部戰區的五色龍族會支援過來，居然選擇孤注一擲，發起全線猛攻，竭盡所能地牽製住其他部隊，甚至不計傷亡地延緩那些荒野半神的回救步伐，擺明一副要從暗夜精靈這裏突破的架勢。
伊利丹看得真切，竟沒有任何一支友軍部隊，能在惡魔攻破同胞的陣線以前支援過來。
他心裏突然湧現出強烈的無力感，剛剛那道法術幾乎消耗掉體內過半魔力。魔力聯結使然，他能清晰感受到從連線另一端的幾十個個體身上傳來的疲憊……
心念至此，他看向身後為自己提供魔力的月亮守衛們。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差。
這些戰鬥法師，本就經曆了長時間的戰鬥，魔力不複充盈，狀態堪憂。不久前又遭到突然襲擊，幾乎人人帶傷，此番消耗之下，已經有不少人搖搖欲墜起來，顯然就要昏厥過去……
“伊利丹大人，我……我堅持不住了……”一名傷勢較重的月亮守衛跌倒在地，氣息微弱地說道。
伊利丹心知肚明，若是再汲取他們的魔力，編織一道威力相仿的法術的話，可能會有不少人因此而死。最關鍵的是，這樣的犧牲根本就換不來勝利。
“大人，敗局已定，”另一名年長的月亮守衛也附和道，“我們無力改變，隻能拖住周遭的惡魔，趁著還來得及，能救回多少士兵就救回多少士兵。”
聽著下屬的退卻之言，伊利丹突然不再猶豫。
一旦陣線被攻破，又和戰死有什麽區別？
潰退的蘇拉瑪大軍不出一兩天，就會被機動力超乎尋常的惡魔蠶食殆盡。
與其撤退，不如拚死一搏！
“撤退必死無疑，加大魔力輸出，戰鬥還沒結束！”他咬牙說道，直接在源頭恢複了魔力連線的穩定性。
幾個法力枯竭，正要退出魔力聯結狀態的月亮守衛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隻能眼睜睜看著伊利丹大肆攫取自己的魔力……
“大……大人！？”
伊利丹不顧屬下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再一次汲取魔力，準備編織一道威力極強的法術。
本就魔力枯竭的月亮守衛們，已無法提供所需的魔力，可莫然能禦的吸力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傳來，以至於許多人的生命力，都被這道法術強行轉化為奧術能量，很快就被吸成一具具幹屍，倒地身亡。
伊利丹的法術終於準備就緒，噴湧而出的魔力洪流，頃刻間便將一支數量足有三四百的惡魔部隊掃蕩一空，極大緩解了拉文凱斯領主的壓力。
注意到伊利丹正在支援自己，疲憊不堪的黑鴉堡主人朝他微微點頭致意，旋即再度投身戰場。對於這位“伯樂”的讚賞，伊利丹心中完全無感。因為對總體占優的惡魔而言，這點傷亡完全不疼不癢。
不夠。
我還需要更多！
他突然心中一動，對下方的軍官們高聲命令道：“帶著你們的部隊向我靠攏！”
剛剛見證月亮守衛陣地恐怖一幕的士兵們馬上領命靠攏過來，可隨後卻發現，他們居然也被那位有著金色雙瞳的月亮守衛隊長，當成了魔力源！
不出幾息，這一百名士兵就被伊利丹強行並入魔力聯結狀態，開始為他提供魔力。
這一次，他的目標，是陣線前方，包圍半神塞納留斯的那批末日守衛。又是一道法術下去，這些長著翅膀的龐然大物死傷慘重，渾身浴血的偉岸半神終於脫身而出，快速退回陣中。
不夠，還是不夠，陣線依舊岌岌可危！
一具具幹屍倒地之際，伊利丹意識到，這些士兵體內的魔力，遠遠不如月亮守衛。他本想再度喚來一支部隊，可附近已經沒有任何活人，於是他又以所剩無幾的魔力為源，驅動魔力聯結法術的覆蓋範圍擴大，將許多趕往陣線薄弱處的後備士兵納入聯結。
一百人，二百人……
五百人，一千人……
甚至連一些半神的子嗣，都被納入魔力聯結之中。
伊利丹每施展一次法術，就有數十人喪命，卻能殺傷十倍於此的惡魔，陣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恢複完整。
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整個戰局！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站在這處高坡上大發神威的月亮守衛，包括先前那名發起攻擊的艾瑞達施法者。
但這一次，伊利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幾乎是在心中警覺大起的同時，他就逆著氣機找尋到了源頭所在，而後飛快地伸出一隻手，狠狠虛握……
魔力從四麵八方湧向那個不屑於隱藏自己的艾瑞達術士，隕石火雨從天而降、冰錐破土而出、奧能憑空爆炸、冰箭、火球……密集的法術轟炸，將其完全淹沒！
硝煙散盡，遍體鱗傷的艾瑞達術士顯露而出。他捂著折斷的手臂，惡狠狠地看了一眼伊利丹，徑直消失在了爆燃的邪能魔焰中，竟然……選擇了逃之夭夭。
指揮官離去，付出了慘痛代價的惡魔大軍再難維持攻勢，隨即全線撤退，隻丟下了一地的屍體……
與此同時，一道聲音也在伊利丹的腦海內響起：
“凡人，你很強大……我是加拉克蘇斯，燃燒軍團的艾瑞達之王！記住我的名字，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加拉克蘇斯……
艾瑞達之王……
加拉克蘇斯曾經擁有一個高尚的名字——加拉蘇姆。
在謊言與欺騙中淪為曼阿瑞之前，智慧超凡的艾瑞達一族在兩萬餘年前便發展出了已知宇宙中最為輝煌的奧法文明，連鼎盛時期的艾澤拉斯都無法與之相比。
他們探尋宇宙奧秘，館藏殊勝知識。不僅擁有悠長的生命，更擁有凡人終其一生也望塵莫及的魔法造詣。
而加拉克蘇斯，或者說……加拉蘇姆，便是其中佼佼者，其實力遠超傳奇。
他曾是三人執政團的其中一位領袖阿克蒙德的愛徒，學成後擔任奧秘學宮，也就是艾瑞達一族至高無上的奧法機構的三位負責人之一，號稱“大宰相”（正史）。
或許是痛恨自己的過去，在加入燃燒軍團後，他更名為“加拉克蘇斯大王”。
一如奧秘學宮的其他兩位負責人，大執政官薇拉拉更名為“大魔導師薇莉瑟拉”，高階啟迪者阿爾貢自稱為“斬魂者”……接受邪能灌體後，他的實力更上一層，是燃燒軍團的高階統領中尤其強大的施法者。
如果安格瑪聽說了伊利丹擊敗加拉克蘇斯的消息，一定會深感自豪。
……
戰鬥結束，聯軍開始清理戰場，救治傷員。
固然損失慘重，但這場戰鬥，終究是以伊利丹的力挽狂瀾，聯軍一方的獲勝而告終。
高坡上，搖搖欲墜的伊利丹默默單膝跪地，在心裏向周遭的數百具屍體致哀。
“艾露恩在上！不……”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是泰蘭德的聲音。
起初聽到伊利丹不計後果地汲取他人魔力，導致數百人喪命的消息時，她全不敢相信。但此時看著一地的幹屍，這位月之女祭司幾乎被嚇傻了。
“伊利丹，你都做了什麽！”
瑪法裏奧怒氣勃勃的聲音緊隨其後。
伊利丹深吸一口氣，揉揉疲憊的臉龐，起身麵對自己的詰問者。
山坡下，站著一眾聯軍裏的大人物。
前麵是半神塞納留斯，半神戈德林……不過伊利丹知道，前者到來，是因為與暗夜精靈關係匪淺，出了這麽大亂子，總得過來看看。而後者對自己怒目而視，純粹是因為有十幾頭白狼子嗣被自己吸成了幹屍。
說起來，若不是那些體內流淌著半神之血的自然之靈擁有十分強大的魔力，伊利丹也無法順利完成最後那道法術，重創加拉克蘇斯。
後麵是自己的哥哥，瑪法裏奧·怒風，旁邊站著泰蘭德，以及艾露恩姐妹會的高階女祭司長狄佳娜女士。在旁邊，則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與“伯樂”，黑鴉堡的主人，拉文凱斯領主。
還有許許多多聞訊趕來的軍中高層。
幾名戰功貴族，一位來自至高嶺的牛頭人酋長，一個胳膊上綁著羽毛飾物的老熊怪……
所有人都在用一種看怪物的目光打量伊利丹。
一地的幹屍，這視覺衝擊便已足夠駭人。更不用說，不論何時何地，伊利丹的行為都是不為普羅大眾所接受的，甚至完全處於世人價值觀念的對立麵。
“伊利丹，這些人真的是你……殺的？”
泰蘭德難以置信地問道，縱使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不願相信，自己的摯友、瑪法裏奧的弟弟、擁有金色雙瞳，在暗夜精靈的民間傳說中注定做出一番非凡偉業的伊利丹……
會做出如此行徑。
伊利丹點了點頭，“是我。”
話音一落，那幾名麵露痛恨之色的軍官立刻命令手下上前，就要逮捕他，不過卻被拉文凱斯領主製止了。
伊利丹慘笑道：“你們不問問原因，就準備逮捕我麽？我可是這場戰鬥的功臣。”
底下沒人說話，神情各異。
有人憤怒，痛恨至極，就比如他的哥哥瑪法裏奧。有人猶豫不決，那是見證他拯救戰局，卻不得不考量此事影響的拉文凱斯領主。有人神情平淡，看不出個所以然——哦，那不是人，那是半神塞納留斯。
當然，也有人悲痛欲絕。
是泰蘭德。
“功臣？”反倒是瑪法裏奧率先打破沉默，憤怒地指責道，“伊利丹，你殺害了幾百名同胞！”
麵對親兄弟的責難，疲憊不堪的伊利丹心中，突然湧現出強烈的憤慨——或許是因為瑪法裏奧這段時間和泰蘭德走得很近，伊利丹已經從泰蘭德望向他的眼神中察覺到，深愛的女孩終於選擇了另一個，而不是自己——高聲反問道：
“他們的死，換來了無數人的活！如果我不這麽做，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戰局失利，更多人死於非命嗎！”
“他們的生命不該由你主宰！”瑪法裏奧全然不接受這種說法。
伊利丹本想反駁，可看到泰蘭德眼神中的絕望，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他又環視一周，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深知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麽。
這些人……
永遠也無法理解自己。
他徹底絕望，苦澀地說道：“好吧。我不會說什麽‘設身處地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想一想’這種話，恐怕全都會被你們當成狡辯吧。也許在你們眼裏，我早就是一個行事不擇手段的混蛋了……其實我很希望，我不必做出這個決定。但事實是……當惡魔行將攻破陣線時，偏偏隻有我能改變悲慘的結局，我必須挺身而出，也必須……承受這種行為帶來的後果。”
他深吸一口氣，幽幽長歎道：“那就這樣吧。”
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背過頭去的泰蘭德，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下了高坡。
誰都沒有發聲挽留，在拉文凱斯領主的製止下，那幾名對此深惡痛絕的軍官，也沒有上前阻攔。
眾人無言地望著他跨上一頭夜刃豹，落寞地迎著夕陽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漸漸升起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