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魔導師凱雷的直覺】
“記錄完監測讀數就回去休息吧。”
“好的,大人。”
太陽之井聖殿裏,魔導師凱雷對身邊睡眼惺忪的研究員杜爾說了一句,然後回過頭來繼續專心調整聖樹周圍的導能法陣。
夜色已深,聖殿裏隻有這一老一少兩人還在工作。
聖樹之芯完全恢複原有形態以來,根本不需要任何輔助手段,從地底魔網樞紐抽取上來的能量就比以往徒增了十倍不止。這些雄厚的魔力一部分被它自身吸取用作成長,另一部分則被魔導師們設置的導能裝置導向了南方,由日怒之塔、太陽之塔為中轉,為整個銀月城以及逐日島的咒法防禦體係供能。
在魔導師們的共同努力下,差點被先前那場意外完全摧毀的聖殿已經煥然一新。他們幹脆讓人拆除了聖殿的拱頂和牆壁,讓地位越發舉足輕重的聖樹能夠擺脫桎梏,毫無限製地延伸自己的枝椏。
現在聖樹又長大了一些,茂盛的枝葉將整個高出地麵十幾米的露天聖殿基座全部籠罩在內。生長在新井之內的樹根無時無刻不流轉著金黃色的能量,與井中金黃色的液體遙相輝映,把整個空間照耀的明亮至極。亮白色的樹皮上,繁複的天然魔法符文不時閃爍幾下,播撒出令人通體舒暢、飽含生機之力的超然魔法波動。
“凱雷大人,您說安格瑪三席會回來嗎?我聽說了一個……很不好的傳聞,我們真的就無動於衷嗎?”研究員杜爾突然停下手頭工作,發聲問道。
凱雷聞言看向因超負荷工作而精力透支,眼裏布滿血絲的年輕研究員。
達拉然之戰以慘敗落幕後,所有魔導師就都被派到南方尋找王子的下落。負責維護太陽之井聖殿運轉的法師數量,從三十二人減少到了五人,繁重的工作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每人每天至少需要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才能將將填補人手的空缺。
凱雷聽出了研究員話語裏的試探意味,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妄信那些無端的指責,年輕人。你的工作是監護聖樹成長,不要去管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那樣隻會害了你自己。”
凱雷蒼老的雙眼內,滿是自然流露的深切擔憂,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妄信那些無端的指責,年輕人。”
“可我們總該做些什麽!”滿頭亂發的杜爾攥緊筆記,聲音提了好幾個八度,這是他頭一次用這種語氣和自己的頂頭上司說話。
凱雷就那麽看著他,蒼老的雙眼內滿是自然流露的深切擔憂,過了很久才說:“好了,快去休息吧。我會完成剩下的工作。”
“可是……”
“沒有可是!”
杜爾還想分辯,卻在上司的厲聲斥責下退卻了,他把筆記和操控法陣的水晶等物放回原處,低垂著眼瞼意興闌珊地離開了聖殿。
看著杜爾失落的背影,魔導師凱雷重重歎了口氣。
族內現在的局勢實在是太亂了,任何不智之舉都有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這一切都是凱爾薩斯王子失蹤導致的,守舊貴族牢牢把控住了銀月議會,試圖重新掌權。矛盾衝突幾乎全部集中在軍方,眾多關鍵位置上的高層被撤換頂替,換成了守舊派的心腹。
除了獨立出軍方體係的遠行者部隊,及其下屬的永歌遊俠很好規避了政治鬥爭的旋渦,就連曾經地位極高的魔導師群體,都淪為了守舊貴族爭權奪利的角鬥場。
勢力強大的碎雲家族與藍空家族雖然維持著表麵上的聯合,但暗地裏卻一直在爭奪魔導師群體的控製權。
失去了所有傳奇領袖和超過半數中高階史詩法師的魔導師群體,已經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所有正式法師、王國境內眾多底蘊深厚的魔法學院,包括正在逐日島速訓的數萬新晉法師,都歸魔導師直接統轄。加在一起的話,其重要性甚至遠超軍方。
可以說在紛亂的局麵中,誰能入主魔導師群體,誰就掌握了政治鬥爭中最具份量的砝碼。但這並不容易,除去那些原先就因為裙帶關係便利躋身此列的魔導師,餘下的普通魔導師並不太買銀月議會的賬。他們大多都是王子的忠實擁躉,包括魔導師凱雷本人,就多次回絕了藍空家族的拉攏。
他們唯一渴望的就是盡快找回王子殿下,結束混亂的局麵。
心念至此,凱雷不由想起了安格瑪。那個年輕人接連打開血精靈失道寡助的窘迫外交局麵,近來風頭正盛,在平民與新晉階層中獨享極高聲望。像杜爾這樣的年輕一代,都視其為偶像。
外人覺得這完全歸功於王子想要塑造“走出奎爾薩拉斯”的主流價值觀念,把這位富有遠見的年輕人從幕後推向了台前。把他塑造成了血精靈蛻變潮流中的榜樣人物,還給了他三席魔導師這樣超然的地位,以證明自己對新一代人才的重視與培養。許多人覺得,拋開這層關係不談,那個名叫安格瑪的年輕人之所以崛起,不過是運氣使然,再加上王子有意偏袒罷了……
但是,
隻有經曆過奎爾丹納斯島保衛戰,或是凱雷這種曾與其共事過一段時間,並且共同經曆了聖樹變故的人才明白,安格瑪能坐上這個位置的原因,並沒有外人想的那麽簡單。
對於守舊貴族想給這樣一位潛力無窮,聲望正值巔峰的年輕人強加一個“謀害王子”的罪名,
魔導師凱雷搖了搖頭,
他隻能說守舊派太心急了。
此舉風險與收益並存。成功了,以安格瑪為代表的新晉派從此一蹶不振,失敗了……就萬劫不複。
縱覽守舊貴族這半個月以來的所有奪權舉動,無不彰顯著他們的急切。他們把所有砝碼都押在了王子真的身故、或是無法順利歸來之上,整場賭局都充滿不確定性。就宛若在走鋼絲,稍有不慎既滿盤皆輸。
凱雷知道,對於這些本來快要退出奎爾薩拉斯曆史舞台的守舊貴族來說,如今是絕地反擊的最後機會。所以他們一反常態,不得不急,勢必要在王子歸來之前掌控住局麵,鞏固自身地位……
可是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下的這步險棋有多麽可怕。
那個年輕人——凱雷腦海中浮現出了安格瑪的身影——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凱雷老了,對世事看得很透徹。
權謀紛爭隻會加劇一個種族的頹敗,此時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站出來迅速結束這場動亂,否則南方的天災軍團萬一再次北上,各自為戰的血精靈拿什麽來抵抗?
如果年輕幾百歲,達拉然劫難之後已是殘餘魔導師中高階存在的凱雷自然會為族人做些什麽,或許是親自參與到王子的搜尋工作裏去,或許是振臂一呼帶領所有有誌之士反抗議會,但現在他真的老了,有心無力。
連這點強度的工作,都會讓他的手肘關節酸痛不已,就像久未上油的馬車車軸一樣,每一次轉動都是在難忍的滯澀摩擦中進行的。
“真懷念年輕的時候啊。”
魔導師凱雷自言自語著,把最後一顆能量耗盡的法力水晶換成了新的,施法調整完魔力輸出參數後,最後看了一眼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聖樹,揉著僵硬的後腰走向了防護屏障的缺口。
他有種直覺,那個一直被人們低估的年輕人會挫敗守舊貴族倒行逆施的陰謀,終結這場動亂,將血精靈重新引上正確的路途。
恍惚間,金光普照的聖樹下,似乎正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向他走來。
魔導師凱雷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卻看到那個身影逐漸脫離出漸隱術的遮蔽,變成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
“你終於回來了,安格瑪三席。”
這個一輩子都在為奎爾薩拉斯殫精竭慮的老魔導師,臉上綻放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