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溜號
薑氏身體不好, 總共生了一兒一女。
女兒早已出嫁,在隔壁鎮生活,很少回娘家;兒子因母親失蹤前, 吳雄 就與寡婦有染,從而懷疑母親被這二人殺死,所以早早搬出去了。
他之所以不是第一犯罪嫌疑人,是因為他當時在城裏做工,有人證。
吳蔡氏三十八歲, 與前夫育有二子, 大兒子二十歲,小兒子十七都已成家。
眼下,小兒子吳安住的便是吳雄的房子。
房子大約六成新,屋裏擺著幾樣簡單的陳舊家具,地是泥地,不大平整。
吳安是一個長得相當不錯的小夥子, 就是眼神太靈活了些。
商瀾問:“住在這裏不怕嗎?”
吳安道:“那有什麽可怕的,一個我親娘, 一個家裏長輩。”
商瀾點點頭:“你娘活著時, 吳雄經常打她嗎?”
吳安垂下頭,手裏把玩著一片枯葉,“打, 偶爾打,一般都是喝酒之後。”
商瀾道:“你也姓吳, 與吳雄是本家吧,應當知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娘為何還要嫁他?”
吳安把葉子捏碎了,扔在地上, 說道:“我二大伯不喝酒的時候還是個好人。再說了,我娘一個寡婦,家裏隻有三畝地,養活我們兄弟太難,房子也太小,根本住不下兩房人。”
所以吳蔡氏嫁吳雄是為了房子?
商瀾在本子上記下,又問:“吳雄打你嗎?”
吳安笑了,“他打不著我,而且他跟他兒子關係不好,還指望我養老送終呢,不敢打我的。”
“所以你也不可能殺他們,對嗎?”商瀾陡然下了一句猛料。
吳安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大人,那可是養我這麽大的親娘,我殺她幹啥?”
商瀾很滿意他的反應,換了話題,“你娘有仇家嗎?”
吳安道:“沒有吧,肯定沒有,我娘好說話得很,很少跟人紅臉。”
……
商瀾從吳家出來後,王有銀、劉達等人也從鄰居家裏陸續回來了。
大家得到的反饋不盡相同。
首先對於薑羅春,鎮上八成的人都認為他殺了人——此人與失蹤的薑氏一樣,性格都不大好,脾氣急躁,點火 就著。
關於吳雄的說法和吳安差不多,他
雖愛打女人,但一般都在酒後,不喝酒時是個非常不錯的男人,沒聽說有什麽仇家。
吳蔡氏也沒有仇家。
但和吳安的說法不同的是,鎮上的人都說,她跟好幾個男人曖昧過,證據是——她家原來沒有地,現有的三畝地, 就是幾個男人給湊出來的。
不過一旦問到具體是哪些男人時,那些人又說不上來了。
王有銀問道:“大捕頭,你說他們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
劉達道:“這還用問,兩種都有唄。”
商瀾想起蕭複和自已的謠言官司,不禁心有戚戚,說道:“寡婦門前是非多,一般人都是道聽途說,沒有真憑實據,所以咱們一較真他們 就不敢說了。”
何俊偉道:“那怎麽辦,咱們 就不問了嗎?”
商瀾瞄了眼胡同裏看熱鬧的老百姓,道:“當然得問,不過今天 就算了。這麽多人,大家都在觀望,我們很難聽得到實話。先回京,找吳雄的兒子去,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麽。”
……
吳雄的兒子吳振今年二十三歲。
家在京城南城,租的小院子,離金魚胡同不遠。
吳振在某個館子後廚做雜工,妻子帶三個孩子在家,靠給人縫縫補補、洗洗涮涮賺點兒小錢補貼家用。
商瀾帶人去時,吳振正在劈柴。
他聽說要重新調查薑羅春的案子,頓時兩眼放光,趕緊把人讓到屋裏,還讓妻子沏了茶。
……
在吳振看來,吳雄不是父親,是毆打他親人的仇人,繼母也不是好人,是個專門勾搭別人男人的惡毒女人。
他告訴商瀾,“蔡氏看著賢惠,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她家買的三畝地,估計有一半錢是我母親的嫁妝。”
商瀾問,“所以,你會殺了他們嗎?”
“我殺他們?”吳振不屑地冷笑一聲,“我殺了他們我的妻兒怎辦?大人,不值得啊!”
商瀾問:“那你覺得凶手是誰,他們倆有仇家嗎?”
吳振道:“我爹 就是個窩裏橫的,沒聽說他有仇家,我一直以為他們的最大仇家 就是我。”
這倒是實話。
商瀾笑了笑,又問:“你大舅呢,你覺得他會殺你爹嗎?”
提起薑羅春,吳振眼裏閃過一絲痛苦,“我覺得不是我大舅,
我大舅那人愛咋呼,其實膽子不大,他家的雞都是舅母殺的,這話我當時跟順天府說過多少次, 就是沒人信我。”
“另外,我花錢去牢裏看過大舅,他說他熬不住才認了罪,人絕不是他殺的。大人,你一定要找到真凶,救救我大舅!求求你了!”
吳振說著說著 就哭了,跪下給商瀾磕了三個響頭。
……
從吳振家出來,一無所獲的小將們有些垂頭喪氣。
商瀾取笑道:“順天府的人又不都是傻子呆子,哪有人家一直審不清楚的案子,到咱手裏 就搞明白的道理?你們才進這一行幾天,未免也太高看自已了吧。”
“大捕頭說的是啊,哈哈哈……”劉達是有閱曆的人,立刻表示了讚同。
小將們覺得有道理,又都支棱起來了。
“走吧,溜達溜達去。”商瀾領著他們進了金魚胡同。
雖是冬季,但秋意還在。
銀杏樹的葉子片片金黃,冷風吹過,葉子便如雨一般落了下來。
在水邊走走,聽聽溪流的“嘩啦”聲,再看看青碧的竹林,心境便曠達許多。
商瀾以為,大自然才是安撫情緒的良師益友。
“喲,這不是商捕頭嗎?”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從商瀾住過的小院裏走了出來,手上挎著籃子,籃子裏裝著幾棵葉菜。
“這是我們商大捕頭。”劉達糾正道。
崔姨娘莫名其妙,“大捕頭小捕頭,不都是捕頭?”
“那怎麽一樣呢?”劉達要解釋。
商瀾趕緊攔住他的話頭,說道:“崔姨娘一向可好?”
崔姨娘道:“好著呐,商捕頭成親了嗎?”不待商瀾回答,她又道,“年紀可不小了,來年 就十八了吧,嘖嘖,老姑娘了哦。”
王有銀聽不下去了,“我家大捕頭是從五品官,十八怎麽了,你見過十八歲的從五品嗎?”
崔姨娘驚訝地張大了嘴,“從五品?一個捕頭從五品?做夢呢吧!”
“無知蠢婦!”周舉人趕了出來,一腳踹在崔姨娘的膝蓋窩上,“給我跪下。”
崔姨娘猝不及防,膝蓋一彎,抱著籃子摔下去,直接來了個五體投地。
在小將們的哄堂大笑中,崔姨娘粉拳捶地,“嚶嚶”地哭了起來。
周舉人朝商瀾拱了拱手,
“商大捕頭,婦人無知,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商瀾看了看他,說道:“周舉人客氣了,不知不罪,我還有事,告辭了。”
……
快到傍晚時分,謝熙總算從平遠縣趕了回來,帶回一張由平遠邢知縣共同具名的證言證詞——平寧縣主遇刺前一天,也 就是蕭複等人入住別院時,錢正奇也帶著九個人趕到了楊永年的莊子上。
晚上,商瀾請大家夥兒在西城的小酒館裏吃了頓好的。
大概是流言蜚語的影響,她的心情不太好,喝得有點多,回到家時,舌頭都捋不直了。
幸好人還算清醒,洗漱後,睡了一個踏實無比的好覺。
第二天,她讓謝熙走了一趟北鎮撫司。
謝熙回來後告訴她,錦衣衛不但抓到了錢正奇,還抓到了其他九個人。
錢正奇招供了。
他說,之所以刺殺平寧縣主,一是因為楊永年的吩咐,二是千總的職位,三是四萬兩銀子。
對手把劇情安排得妥帖無比。
於此,商瀾隻能用一句“佩服”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下午,她給小將們布置了吳雄一案的尋訪任務,自已溜個號,走了一趟衛國公府。
——蔣氏想要剁椒魚頭的方子已經有些日子,她忙,竟一直拖了下來。
回府後,商瀾首先問祖父和父親,二人都不在,她才去蔣氏的正院。
商瀾進門時蔣氏午睡剛醒,正在和商芸菲對坐吃茶。
“你來啦。”蔣氏笑著朝她招招手。
商瀾觀察了一下,蔣氏的笑意不達眼底。
她從包裏摸出方子,解釋道:“讓母親久等了,平寧縣主的案子昨日總算有了眉目,今天一騰出空, 就把方子給您送來了。”
“另外,謝家種的番椒不多,剩下的都留種了,暫時沒法試驗此菜,等來年番椒下來,我再親自給母親做。”
蔣氏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商瀾把紙張放在她麵前的小幾上,對商芸菲說道:“二妹妹對剁椒魚頭感興趣嗎?安寧縣主也喜歡,當時 就跟我要了方子,你怎麽 就不說一聲呢?”
商芸菲的臉紅了,她囁嚅道:“多謝大姐姐,那不是不好意思嘛。”
商瀾道:“你我姐妹,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雖然不是親的,那也是表姐妹
嘛,怎麽都比安寧縣主更近,對不對?”
蔣氏不高興了,說道:“母親跟你要方子,你不願意?”
商瀾笑著擺擺手,“我能給安寧縣主,怎能不給母親?雖然多年不在家裏,但家裏外麵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她說的話,每一句都話裏有話,每一句都刺中蔣氏要害,但蔣氏又偏偏挑不出毛病來。
蔣氏心裏怒意翻滾,若不是及時垂下眼眸,幾乎 就要噴出火來了。
然而,蔣氏到底是個有城府、有修養的貴婦人,捏著茶杯思考再三,大概理解了商瀾的感受,心氣又慢慢平和下來。
她站起身,親自把商瀾拉到身邊,“你二妹妹做得確實不妥。但她不敢跟你討要,也是怕在蕭世子麵前表現得太過明顯。女孩子都愛麵子,你說是不是?”
商瀾笑了笑,“的確可以理解,母親為二妹妹真是操碎了心。我總在想,如果我一直在家,母親會不會更加喜歡我?”
蔣氏一滯。
她不喜歡商瀾的咄咄逼人,但不得不承認,商瀾說的每一句都對。
這件事的確是她做得不好。
她即便替商芸菲要方子,也不該越過商瀾,直接問許媽媽。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商瀾 就應該如此咄咄逼人嗎?
蔣氏想起商瀾大捕頭的身份,又心平氣和了,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件事的確是母親沒做好。但雲瀾你也要想想,菲菲之前跟你有過齟齬,她不好意思找你也在情理之中,是不是?”
商瀾承認,蔣氏這話說得有道理,像商芸菲那樣的性子,確實不該那樣指望她。
她笑著說道:“母親說的是,是我苛責妹妹了。母親處事有原則,一碗水端得也很平。好了,不早了,衙門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蔣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商瀾已經掀開珠簾出去了,她不大高興地說道:“她這是什麽態度?”
身邊的管事媽媽看了眼一臉無辜的商芸菲,直言道:“夫人,大小姐前麵十四年過得坎坷,菲菲小姐過得順遂,您的這碗水呀端得太平了。”
這回,蔣氏也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一遍了,對不住了,已經看完的小仙女們。
p了個s:親媽是不咋地,但商瀾也不在乎,我這主要是為了後麵嘛,大家能猜到我為什麽寫嗎?剁椒魚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