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死一傷!
自己的地盤容不下自己,陶修隻能到別人的地盤上去。
隔壁的小鎮叫做大良鎮,小時候周航予經常騎著自行車搭著陶修去玩,所以陶修還記得一些路,最重要的是記得有一間回收手機的店鋪,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因為是小鎮上唯一的一間手機店,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陶修找到那間店,把自己身上唯一稍微值錢的手機賣掉了,手機隻要用過就會立馬貶值,更何況陶修用的也不是什麽牌子機,隻是一些雜牌的,所以最後隻賣了幾十塊錢。
陶修點了點頭,拿著錢去買了一碗牛腩粉吃。
“修,我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牛腩粉店,就在隔壁的大良鎮,我今晚帶你去吃夜宵。”
陶修抬頭,仿佛看見周航予坐在自己的對麵,正笑嗬嗬地看著自己。
陶修又多點了一份牛腩粉,推到自己的對麵,拆了一雙一次性筷子擺放在瓷碗上,如果周航予也一起到大良鎮來,一定會嚷嚷著“來一碗牛腩粉”。
其實陶修並沒有什麽胃口,他隻是單純地不想餓死。
將自己眼前的牛腩粉消滅幹淨後,陶修怔怔地看著擺放在自己對麵的牛腩粉,冷風中升起嫋嫋的白煙,粉隨著時間越發越多,陶修將那碗粉拉到了自己的麵前,低著頭無聲地繼續吃。
填飽了肚子後,陶修便在大良鎮的公園裏睜眼等到了天亮,等到所有的店鋪都開門了後,陶修漫無目的地到處亂逛,最後進了一間花店。
看了很久,陶修終於買下了木棉花樹的種子,聽店員介紹完種植的方法後,陶修給了錢,離開了大良鎮。
回到了大榕樹下,陶修挖了一個坑,將周航予的項鏈深埋在土裏,將木棉花樹的種子按照店員所說的步驟種了下去,就種在距離大榕樹不到五米的地方。
他無法去參加周航予的葬禮,這棵木棉花樹是陶修想為周航予做的最後一件事,也讓他自己留個念想,以後再回來的時候看到長大的木棉花樹,看到環繞在枝頭的點點紅色木棉花,他會想起自己曾經那麽深那麽深地愛過、失去過。
沿路返回的時候聽到鄰居們討論周航予的葬禮,陶修知道周航予今天應該被送去殯儀館火化了,沒有人會叫他去,如果他去,場麵一定也會難看至極,他也不會去,親眼目睹周航予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對於他來說會是一種怎樣的煎熬,他不敢想。
陶修離開了老家巷子,第二次離開,沒有人送,也沒有人管。
沒有母親擔心的眼神、弟弟不舍的目光、也沒有周航予眷戀的擁抱。
什麽都沒有。
他甚至連坐車的錢都不夠,隻得選擇打的士,到目的地再想辦法給錢。
進了L市市區後,陶修隻好報了丁樂家的地址,那時候丁樂的父母出國旅遊了還沒回來,隻有丁樂一個人在家。
陶修見到丁樂後,讓丁樂先幫自己給了車錢,然後朝他勉強一笑,“我會還你的,謝謝。”
“你怎麽了?怎麽這麽憔悴?”丁樂一把扶住陶修差點兒傾倒的身體。
這是半年多來,第一個人關心地問他,怎麽了。
然而,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丁樂看著陶修難看的臉色,以及滿身的傷痕,也不再多問,“先去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什麽也別想,我家裏有多餘的睡衣,浴室在那邊。”
“謝……”
“少廢話!”丁樂將睡衣塞在陶修的懷裏,將他推進了自家的浴室。
接下來的幾天,陶修暫時住在丁樂家裏,隻是夜夜做噩夢,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差,如果丁樂不在家,陶修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自言自語,周航予的離開令他的身心都遭受到很大的打擊。
曾經的堅強仿佛被一劍刺穿,裏麵包裹著的懦弱顯現了出來。
陶修的狀態令丁樂很擔心,一周後,陶修提出要離開,丁樂怎麽也不敢放他走,因為丁樂隱約覺得,陶修一定經曆了什麽挫折!
如果不是很嚴重的話,以陶修的性格,不至於如此悲觀。
可不管丁樂怎麽追問,陶修也不願意多說一個字,丁樂徹底沒轍,隻好答應讓他離開,但是要陶修答應他必須回到學校去住。
“我不讀書了。”陶修搖頭。
“不行。”丁樂板著臉。
“讀不下去了。”
“必須讀,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讀書,你能去幹什麽?”丁樂氣惱地道。
“沒有人希望我好,他們都希望我就這麽死了……”陶修眼神空洞地看著旁邊的沙發。
這日子一天一天的,太難熬了,周航予就是他的心結,他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原諒自己,活著,仿佛是在折磨自己。
可他又不能就這麽死。
隻能拚命糟蹋自己。
“怎麽會?”丁樂搖頭,伸手將此刻看起來格外脆弱的陶修抱在懷裏。
丁樂記憶中的陶修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年輕,有著自己的驕傲和夢想,勤奮努力,積極向上,哪怕身上總帶著一股憂鬱的味道,但那卻是他獨特的魅力。
交換學校開展的那場學識辯論會上,陶修用自己流利的英語辯得他們學校的代表啞口無言,那時候的他,是那麽的自信飛揚,透明鏡片下的那雙眼睛,也總是閃著清澈的亮光。
低調卻令人無法忽視,因為在學習上,陶修一直十分優秀。
丁樂本身也是同樣優秀的人,所以他的目光隻會停留在跟他同一類人的身上,所以,丁樂從認識陶修以來,都默默地喜歡著陶修。
隻可惜雖然是美好的初戀,但是對於丁樂來說,這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感情。
自從他知道陶修的身邊還有一個周航予的時候,丁樂就知道,這段感情不可能。
他雖然沒有見過周航予多少次,卻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從周航予的眼神中看出周航予對陶修的深情,那是經過歲月沉澱的感情,正如陶修告訴他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在陶修的世界裏,丁樂晚出現了許多年,所以一點勝算也沒有。
再喜歡,也隻得按捺著,慢慢說服自己放棄。
“我不是在乎你嗎?難道周航予不在乎你嗎?”丁樂閉著眼睛抱著陶修。
這次陶修一聲不響回家半年多,沒有跟他聯係過一次,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陶修終於忍不住,悶聲道:“他、他為了救我,車禍……”
丁樂一震,終於明白過來。
原來陶修這次一個人回來之所以會那麽痛苦,是因為這刻骨銘心的失去。
丁樂無聲地安慰著陶修,輕輕拍著陶修的脊背。
陶修隻是死寂地站著,僵著身體。
“他為了救你才……你更應該為了他好好地活下去,實現你的理想,連帶他的那一份一起努力。”丁樂苦澀地道。
有些事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這場留不住的愛終究是在陶修的心裏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
丁樂不知道陶修是怎麽熬過去的,隻知道連他這個局外人看著都十分心疼。
後來丁樂從陶修斷斷續續的描述中,知道她的母親和弟弟已經因為那件事跟陶修斷絕了關係,恐怕這對陶修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大城市裏,許多同性戀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認,隻能隱於黑暗之中,更何況是那麽落後的地方,人們的知識和素質都十分有限。
才十幾歲,陶修的眼裏已經盛滿了哀傷。
陶修看似振作,發了瘋似的讀書,刻苦鑽研自己最喜歡的英語,因為周航予也說過,希望他能實現自己的理想。
他的理想,他想做一位老師。
誰也不知道,隻有拚命努力的時候,陶修才好過一點,一旦稍微放鬆,那些辱罵他的人就會輪番出現在他的腦海裏,無情地鞭笞著他的神經。
這樣痛苦的生活大概持續了好幾年,一直到陶修畢業踏出社會,也沒有好轉。
他隻是努力壓抑著自己,臉上卻再也沒有多於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個活人。
丁樂對他也越來越不放心,總是時不時就會陶修租住的地方去看看他。
丁樂不知道陶修到底想開了沒有,隻覺得陶修這樣壓抑自己肯定不是好事,可他又不敢勸陶修去看心理醫生,害怕他難過。
丁樂無法想象,這麽年輕的人,為什麽誰也不讓他好過,就連他自己也放不過自己。
工作後的陶修看似穩重踏實,偶爾還是會在丁樂麵前提起周航予,說的卻是他們沒在一起前的事,也許陶修在後悔,如果不曾相愛,不曾天真地麵對所謂的現實,結局就不會如此慘烈,一死一傷。
陶修覺得唯一如願的一件事,就是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成為了一名老師,隻可惜生活沒有放過他,在他以為有希望的時候,卻在自己的班級裏見到了一名小鎮巷子裏的孩子。
不,以前是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但陶修依舊記得他,那孩子也記得陶修,因為這幾年來陶修的樣子幾乎沒發生什麽變化。
課堂上被當場羞辱,過去的一切被人公諸於世,刹那間,整間學校都知道,他們學校一位姓陶的英語老師,是個喜歡男人的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