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種逼問兩段愁
在寬闊、伸展著大綠芭蕉葉子的辦公桌旁,大汗滿麵的傅留雲平生以來第一次感知了從未有過的恐慌。
竊以為自己手段超前,豈知她竟技高到這般精妙。她這是在幹什麽?她分明已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一舉一動,甚至住所都被查得一清二楚。也不哭,也不鬧,這些拋開都不說,她竟然將她擄到這裏來充當一個無足輕要的迎賓!
這是什麽意思,居心何在?她在玩什麽手段,耍什麽把戲?不露分毫、怪裏怪氣的笑容在給自己暗示著什麽?這個女人,這個他曾經百般嗬哄而今卻讓他萬分恐懼的女人,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傅留雲在不安的思緒中閉上了眼睛。
門被輕輕推開了。
“親愛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驀然睜開眼睛,發現於藍就站在麵前。
“想問什麽啊,寶貝!”此時此刻,他已清清楚楚聽到了危險的腳步,所以,他要用最明智的方法來進行補救。
她在芭蕉樹旁坐下來,一隻手伸了過去,被他滿麵含笑地接住以後,她象個女皇一樣發問:“假如說,”她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句話:“假如你以後不愛我,卻愛上了別人,你會和我離婚嗎?”
“親愛的,”他笑了一下,攬她入懷。他決心要拿出渾身的本領,他甚至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演絕對是出類拔萃中的出類拔萃:“還想讓我發誓?那些話你還沒有聽夠?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我最在意的人,是你?唉,怎麽樣才能讓你放心?瞧你那個小氣。”
於藍掙脫了他的懷抱,不動生色地笑了一下,將桌子上的一隻酒杯和一瓶野生紅葡萄酒端起來,滿滿斟了兩杯,送到傅留雲的手中,說:“來,你喝這個。”
傅留雲說:“還是你喝吧。”
“我們一起。”於藍拿起酒瓶輕輕搖動了一下,仰臉便灌了下去。傅留雲驚住了,急忙拉住她。然而她已喝了好多下去,有些紅色的液體灑在了胸前。
放下酒杯時,一雙眼緊緊捉住了他,臉龐黯然蒼白: “請把你曾經說過的話,再講一遍。”
“親愛的,你怕是醉了吧。藍,我送你回家。”
“不,回答我!”她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兩眼通紅,真地是醉意朦朧,一隻手端著那杯酒直逼了過來,突然間就傷心欲絕地質問:“傅留雲,我那麽癡心癡意地交給你我所有的一切,可你,卻這樣回報我?”
傅留雲怔住了。
她忽地淒然一笑:“那就讓我們開始吧,我很希望我們能鬥個魚死網破,你死我活。從現在開始,好嗎?”
傅留雲被征服了。眼中忽然潮濕,站起來,抱住了她,說:“好,你想聽,我就說:如果負你,天打雷劈,聽見了嗎?要是沒有聽夠,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再說一晚上。”
她無力地倒在他的懷裏。
她是被他抱在沙發的,他可以感覺她極度的絕望和悲憤。一時間,他五髒俱焚,他覺得他對不起她,他做了對不起她的天大的事。
“你送我到大門口,好嗎?我要回家。”她沒有一點力氣。
“我把你送回去。”
“不,不用,你還要在這裏,招呼客人……你還記得嗎?我曾經把這個酒店交給你。”
“我沒有忘,時刻都記著。”
“從我們走進來的那一刻,這裏就象是那麽大那麽大的魚缸,我們誰都跳不出去了。你……信嗎?”
他的心強烈地被糾痛了一下,這句話似乎已不是第一次在聽了。他說:“我信。”
“信了就好,走吧。”
他攬了她的身子,扶著向外走。細想卻呼吸急促,渾身發抖起來,已經被盛怒就要奪去意誌的人,她還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她讓他送她到大門口,可那裏站著的,是誰?懷了自己骨肉的,身上流了自己血脈的,是誰?她是誰?
天!
“親愛的,停下吧,小廣的車就在外麵。”“嗯。”他覺得四肢麻木,已完全變成了一個木偶。
“一定要看好。”
“嗯。”
“跟那個迎賓說讓她看好這些魚。”
“嗯。”他的臉灰了,因為她突然之間向他笑了起來。
“親我一下,我要走了。”
他刹那間便看懂了她臉上所寫的所有隱密。
先前的猜疑得到證實,她是明明白白,準準確確要以非常高的姿態在向他來遞交她的戰書了。那奇意的表情似千萬把鋼刀脫鞘而出,向他和他眼角模糊了的紅影刺去。他一時幾乎站立不穩。
“親我一下,我要走了。”她的聲音又大了一層,那個紅影正在把身子斜靠在了巨大的魚缸上。
魚在靜靜穿梭遊動。
他終於俯下身子,奴仆一樣去接受命令。
“記住我的話。我們誰也離不開誰。”她冷漠而略帶譏諷的眼神終於再次捧出了那張寫滿看不懂字跡的白紙,在空中呼喇喇向他飛舞而來。
他木然奉命送她上車離開,拔腿就衝進店內。第一眼就往魚缸邊睃,可那裏已空無一人。他的腦袋炸了,失去了瀟灑的風度,急步上樓,
戰書追隨著他,使他無力而憂傷,卻又迅快,且急切中莽撞。
幾乎是在推開門的同時,那團紅影就倒在了自己的懷裏。
短短的幾分鍾內,他接待擁抱自己身邊最親密的兩個女人,卻又是那樣完全不同的兩種心態,不由心中升起對自己的萬分卑鄙,拌和著數不清的雜慮。
她伏在他懷裏如同在做一場猙獰的惡夢,那夢還沒有醒,那夢有無限長,她在突發著夢囈:“傅總,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我要被殺死了。可是這次不一樣,殺我的人不是你,如果是你的好,就好了。就是死,也很美好。可是,這次要死的話,會很醜陋。……傅總,我該怎麽辦?”
她被他抱在懷裏,宛若一條沒有生機的魚,嬌媚的姿態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來的是灰色的恐懼。
他心疼極了,聲音顫了起來:“不要喊我傅總。”
她苦澀地笑了:“可是我什麽都不是,我隻能這樣。”
“不,別這樣,給我時間。”
她的手在他臉上迷然走動,聲調也愈加茫目無章:“告訴我,有一天你會拋棄我嗎?”
他也苦笑了一下,這是今天第二次在回答這樣的回題了。
答案是如此相近,情感卻是這樣天壤之別。
“海棠,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請你給我一個真實的回答,不要一句謊言。”
“我永遠都不會拋棄你,除非我死了。”
“可是有一天她非強迫你這樣做呢?”
“我不會答應他的,你放心。”
“你再告訴我,我是不是要做你一輩子的**?”
“親愛的,你需要休息。”
“不要喊我親愛的,喊我海棠就足夠了。”
“我送你回去吧。”
“我可能回不去了,我們倆個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