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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該來的始終要來 2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夏始春餘,葉嫩花初,晨光熹微之時便有幾聲清脆鳥鳴擾人清夢。阿一翻了個身拉過被子蒙住頭,不管不顧繼續睡去。


  十天了,每天雞鳴便要起床,走路的姿勢要正,行禮的姿態要美,發髻梳好還要插上累贅的釵鈿,往臉上塗紅抹綠什麽的都不是最最恐怖的。那本什麽佶屈聱牙的《女誡》要一字不漏地背下來,才是屬於她阿一獨一無二的杯具。


  連日來她的腦袋都昏昏沉沉的,直到昨夜用膳時累得一直發呆走神,竟然把點綴盤子用的紫荊花瓣一口一口地吃掉,看得景淵一臉黑線,二話不說就把她扔到浴桶裏泡了兩刻鍾,然後撈起來直接扔床上去,勒令她明天不過午時不許起來。


  阿一如獲大赦,感恩戴德地蒙頭大睡。燭影搖曳,品雪軒的花廳裏,劉夫人對景淵說:

  “侯爺可是覺得老身太嚴厲了?”


  景淵擺擺手,道:“夫人外冷心熱,盡職盡責,本侯心存感激,並無異議。隻是鐵打的人也會累,且讓她歇一天。”


  “侯爺已經向掖庭遞了婚書要晉十八姬為蘭陵侯正妻?”


  景淵頷首,“否則也不會千裏迢迢請夫人到建業來。”


  “十八姬雖然大有長進,但是掖庭裏的人不好打點。那太監總管尚公公,脾氣古怪,手下的幾個嬤嬤也是狠角色,有很多內命婦到了掖庭受訓承戒的三日都戰戰兢兢苦不堪言,但那些是出自名門的閨秀,婦容婦德自是不在話下,就連琴棋書畫也是精熟於心,阿一她連字都寫不端正,恐怕……”


  “西晉朝掖庭專管王公貴族內命婦的訓誡考評,但並非是最終決策者,阿一隻要能挨過這三日,皇上那裏我自然有辦法。”


  “可是侯爺,十八姬她好像對此事一無所知,有時候總心不在焉。”


  “本侯是故意不讓她知道的。”景淵略一沉吟,“明天的鳳池雅會,你打點一下,她與本侯同往。”


  “是。”劉夫人行禮退下,景淵坐下,目光瞟到雲石紅木桌上阿一扔下的繡得歪歪扭扭的帕子,不禁苦笑著搖頭。西晉朝對一品命婦的要求是極為嚴格的,要是告訴了阿一,恐怕隻會讓她害怕,讓她更想逃避。


  倒不如讓她這無知者無畏,說不定就能闖過去了。


  鳳池是建業最美的內湖,傳說是天神的一滴眼淚,恰好落在暝雲山腳下,形狀有如鳳眼,於是便有此稱謂。鳳池延綿六七十裏,淺處清,深處綠,宛如碧玉內映群山。岸邊有高槐深竹,樾暗千層;皇家在此建了一處幽窗別館,十數間竹屋連在一起院牆籬落與一般別院無異,詩棋茶酒各各功用不同,唯推窗便見幽綠盈人,水木明瑟,風雅之人常愛聚會於此。


  阿一隨景淵下了馬車,一眼望去盡是山巒疊翠波光凝煙,不由得訝然中有些驚喜。


  景淵卻隻是看了看她身上的廣袖襦裙,橘黃色作底的染白花紋絲羅緞子抹胸,淡淡的煙草綠襦裙長可及地,外罩同色寬肩對襟廣袖衫子,腰間是串羊脂白玉環以絲絛墜著,笑道:

  “你倒是與這番光景相宜得很。”說著牽了她的手便往幽窗別館那扇質樸無華的竹門走去。竹門前站著兩個童子,一見景淵便馬上恭謹地躬身行禮道:


  “侯爺,請隨小的來,虞公子已經等候多時。”


  走入別館,繞過回廊,阿一低聲問景淵:“侯爺你約好了人,還帶阿一來作甚?”


  “你害怕?不過是尋常聚會而已。”


  光線驟然變亮,童子把他們帶到一處竹廬,竹廬很大,十丈見方,竹廬前有大片空地是露天的,臨水生風。竹廬的門是圓門,隱約聽得裏間有人說話的聲音,一聽到童子開聲啟稟,裏麵隨即有個歡快清脆的聲音響起:


  “景淵,你來了?我就知道你偏心,虞銘讓你來你就來,我三催四請你都不給麵子。”話語末了就變成了嗔怨,阿一抬頭看去,圓門飛快地閃出一襲華美衣裙,月白抹胸外罩淺金色錦緞羅裳,身下也是繡了金線的淡黃襦裙。女子梳著個螺髻,頭上插了扇形的金釵,眉心貼了花鈿,眼睛大而有神,睫毛纖長,櫻唇紅如朱丹,唇畔帶著笑,一直向景淵奔來。


  “三公主見笑了,景淵哪裏敢怠慢公主?上次實在是不得已。”景淵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施禮說道。


  司馬凝霜的腳步頓了頓,目光這才落在阿一身上,阿一低頭向她行禮,她不禁皺眉。就一眼,她沒有忽略她那白皙細致的肌膚,光潔飽滿的額,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純淨的眼睛。她的笑容裏也許帶著一絲怯意和拘謹,但是不卑不亢,沒有任何的慌張和驚訝。


  她更沒有忽略,她的手被景淵緊緊握著,而張淡施脂粉的素淨的臉依稀在何處見過。


  司馬凝霜的笑容凝結在嘴角,她一手拉過景淵的另一隻手,說:“景淵,你還不過來?虞銘他們都等了你很久了,這次你要把虞銘囂張的氣焰壓下去,我讓他總說你的仕女圖畫得不夠細致!”說著便拉著他要往竹廬走去。


  任是阿一再遲鈍,也看得出這位身份高貴的公主無視她的存在,心裏覺得氣悶,瞪著景淵就要掙脫他的手。景淵不客氣地回敬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另一手拖住司馬凝霜的手一頓,道:

  “公主,這是我侯府的十八姬,她姓蘭,叫蘭一。阿一,還不趕快見過三公主?”說完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不顧凝霜瞬間變得霧氣蒙蒙的目光,阿一連忙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凝霜知道這次不能再回避,便冷冷地到了句:

  “免了吧,這又不是在宮裏。再說了,蘭陵侯府上這麽多姬妾,真要逐個行禮,本宮還沒那樣的空閑。”


  “是,三公主貴人事忙。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不要擾了三公主的雅興,先行告辭了。”景淵唇畔掛著笑意,卻是冷冷的不達眼內。攜著阿一的手轉身就要走,司馬凝霜恨恨不已地叫住他:


  “景淵,就你敢對我頤指氣使!你竟然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姬妾冷落我……”


  “景淵不敢,這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景淵放開阿一,大步走回凝霜麵前,道:“今日本就是想來鳳池一遊,順便來見見故友,不想擾了公主的情致,還不如盡早離開……”


  “誰許你盡早離開的?”一個穿著寶藍色常服頭戴白玉發冠的儒雅男子信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兩位儒生打扮笑容溫和的人一起走到景淵麵前,虞銘稍稍打量了景淵一眼,笑道:


  “阿淵,別來無恙?”


  虞銘身後的畫師韓山和竇頻也向景淵點頭問好,虞銘看了一眼餘怒未消的三公主,道:“阿淵你就不應該了,三公主知道你應了我的帖子,今天一大早就過來等你,你卻一來便說要走,半點風度都沒有。難道蘭陵酒鄉容易醉人,你便忘了建業的人情美?”


  景淵微微一笑,道:“如此清爽宜人的初夏,景淵隻是怕擾了各位的雅興,畢竟蘭一她少不更事,不諳人情世故。”


  虞銘眼中稍露訝然之色,不由多看了景淵身後靜寂而立的女子一眼,道:

  “這位就是據聞得蘭陵侯盛寵的十八姬?阿淵,那就更不許帶她走了。”


  “還不上前見過虞先生?”景淵側身對她笑了笑,笑容明朗而溫暖,她本來忐忑的心就這樣安定了下來,上前行了一禮,道:

  “蘭一見過虞先生,虞先生萬安。”


  虞銘笑道:“十八姬無須拘禮。阿淵,我好久沒見過你的畫了,來,不如先看看我的近作?”他對正從竹廬走出來的一位穿著紫紗長裙的妙齡女子道:

  “阿宛,替我招呼公主和十八姬。”


  “我不要!我要跟你們一道去看畫。”司馬凝霜的任性自然是沒人可以違逆,於是她硬是跟著虞銘他們進了竹廬。


  阿宛走過來把阿一請到一處竹亭,看門的童子這時候拿著小火爐和水壺茶具過來放好,叫阿宛的女子饒有興味地盯著阿一看了幾眼,道:


  “我還跟虞銘說,景淵怎麽這麽爽快就答應了?原來他是要把人帶來給我們看一看……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我是虞銘的未婚人,我爹爹是太學學監蘇庭,我叫蘇宛,我從小便與阿淵認識。”


  阿一點點頭,想了想,遲疑著問:“他小時候是怎麽樣的?”


  “他啊,從小就長得漂亮得不像男孩,所以三公主最喜歡跟他玩,太學裏要是有人欺負景淵,三公主肯定饒不了他。不過,後來不知怎的就發生了一些事……景淵沒跟你說?”


  阿一搖頭,阿宛這時遠遠的喊那童子過來煮茶,那童子卻不知去了何處,阿一拿過紫砂茶壺,道:“我自己來吧。”


  “你會煮茶?”阿宛瞪大了眼睛,“怎麽好像誰都會煮茶,就我不會…….”


  阿一不算熟練地洗茶,又聽得阿宛自言自語般說道:“都怪那該死的虞銘,不許我去學煮茶。對了,剛說到哪了?”


  “發生了一些事。”


  “對,景淵六歲那年開始,性情漸漸的變了,冷漠,不喜與人交往,要麽就是在公主府閉門不出,要不就是駕著馬車在鬧市橫衝直撞強搶民女,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很少與景淵接觸了。不過這次他從蘭陵回建業,感覺上又是變了一個人。”


  “他一貫荒唐。”阿一道,聽著景淵的故友說起他這樣的過往,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阿宛瞪大了眼睛,然後很佩服地說道:“也隻有你敢這樣說他荒唐,就連三公主也不敢。”


  “三公主好像不大喜歡見到我。”阿一往茶壺裏倒水,君山銀針在沸水中翻滾。


  “那也難怪。難道你看不出來?三公主喜歡景淵喜歡到骨子裏去了,四年多五年前她在皇家獵場被景淵侵犯,皇帝龍顏大怒把景淵下獄,後來還是謝宰相求情才免他的死罪把他提前遣返封地。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三公主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景淵可以離開建業,成全了他卻犧牲自己的名節……十八姬,十八姬你的手……”


  阿一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左手食指被燙紅了,她連忙放下手中的紫砂壺,往食指上嗬氣,但是自己很明白,心裏的那種難受並不是因為手指被燙傷了……


  阿宛一臉的抱歉,拿過紫砂壺就想自己來倒茶,誰知茶壺太熱她半點心理準備都無,她輕呼一聲皺著眉下意識地鬆開手,紫砂壺傾側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子。


  她看看自己燙得發紅的手指,又看看阿一的,不由得輕笑出聲。


  “我害你燙傷手,然後傷了自己的手,真是活該。”她說,“不過,十八姬,我還是有件事要告訴你。一年前景淵第一次回建業,公主府被焚後我見了他一次,還真以為他是從哪個無名地獄出來的無常,消瘦蒼白成那樣,虞銘當時拉著他硬是要和他比賽畫仕女圖,三公主就坐在湖邊讓他們畫。你猜猜,景淵畫了什麽?”


  “畫了什麽?”阿一心不在焉地問,無意識地絞著手指。


  “畫的是一株荷花。在旁邊題字一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然後拂袖而去。就這樣,揉碎了三公主一顆芳心,她今日見他獨攜了你來,自然是受不了的。”


  阿一眉頭一跳,心驀地顫了顫。


  不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這一句她是聽不懂的,她隻聽懂了“拂袖而去”,不知道這算不算就是拒絕了呢?


  蘇宛再一次小心地抓起那茶壺,溫度終於降下來了,她歎氣道:

  “想不到風流不羈的景淵居然也有收心的一天,十八姬,你煮茶的姿勢動作很好看,哪一天我也可以像你這樣,說不定還可以找到一個對我青眼有加真心寵愛的人……”


  呃……阿一疑惑地看著她,她自嘲地一笑,悶悶地說:“而那天,虞銘畫的是三公主的背影,很美,很深情……我也知道自己不夠好,不喜歡看什麽女誡做什麽女紅,喜歡看書作畫,我爹爹曾把我所有畫筆和畫都燒掉,可是我還是學不會規行矩步,今天還是偷偷溜出來的。虞銘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蘇宛,你要知道我並不是非娶你不可的!”她忿然地一拍桌子,道:

  “臭清高的虞銘,要知道我蘇宛也不是非嫁他不可的,平素不過是因為在家太悶,所以找他做借口溜出來透透氣罷了。”


  這回輪到阿一瞠目結舌了,麵前的蘇宛果然不像出身名門的貴族小姐。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好久沒見過她了,她究竟還過得好不好?

  “蘇宛!”虞銘的聲音響起,帶著絲惱意,“又在口沒遮攔胡天胡地胡謅些什麽?”


  阿一連忙起身,蘇宛懶洋洋地回頭看著逼近自己的虞銘和唇畔帶笑的景淵,笑道:


  “景淵,我很喜歡和十八姬聊天,你讓我帶她回蘇府一晚……”


  “不行。”景淵微笑著拒絕。


  “那我跟你回侯府。”


  “不行。”虞銘斷然道,一手拉起她,無奈地對景淵說:“你看看,蘇宛還是這個樣子,永遠也長不大。”


  景淵桃花眼眯了眯,側身在他耳邊說:“這分明就是你害的。”


  虞銘臉色白了又紅,景淵則是拉著阿一道了聲別就轉身離去。


  景淵把阿一帶到了一處幽靜的像渡頭一樣的地方,從岸邊伸出的長長的竹子搭建成的六尺見寬的方型竹排,竹排邊上是兩個樁子,係著一條小船。


  一叢翠竹,投下淺淡的暗影,日光斑駁,涼意沁人。


  “你帶我來究竟是……”


  “見我的朋友,為數不多的朋友。他們不算是我的知交,可總算是相熟。”他一掀衣袍,就這樣坐在竹排上,阿一也坐下來,身旁綠竹猗猗。


  他看著她垂頭不語的表情,道:“莫非你想終日在劉夫人的訓導下練習怎麽走路練習寫字繡花?我以為自己今日還是做了件好事的。”


  “那我今日恭謹有禮規行矩步,侯爺您滿意了嗎?”


  “不滿意。”他執起她的左手,手指撫上她的食指,“誰讓你向蘇宛那潑皮猴獻殷勤煮茶了?明知道自己又粗心又笨就不要碰煮開的水,你看,燙成這樣……”他皺著眉給她的食指輕輕嗬了兩口氣,臉上依舊平靜似水,問:


  “疼吧?真是活該……”


  “你心疼了?”阿一壯了壯膽子,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問。


  “小尼姑真是會突發奇想,”他別過臉去,看著遠處的天光雲影,嘴角一勾,道:

  “不過如果你希望是,那就算是好了。”


  阿一偷偷地看他的側臉,俊美無儔,孤傲卓絕,一如第一眼見他時那般好看,好像總也看不夠。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的心卻總如霧裏看花,她常覺得她幾乎要看懂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離他仍然那麽遙遠,甚至陌生。


  “小尼姑,你是怎麽來到這世上的?”他問。


  “父母生的,師父養大的。你呢?”


  “父母生的,仇人養大的。”他無所謂地答道,阿一的神色黯淡了一瞬。


  景淵又說:“與其覺得提了不該提的話,不如給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吧,我想聽。”


  阿一想了想,便從靜林師父給她和阿雲做百衲衣開始說起。


  “我師父雖是佛門中人,但是也念著世俗習慣一定要給我和阿雲做百衲衣,都不知道化緣時敲了多少戶人家的門受了多少白眼才做成了兩件百衲衣,說是得了百衲衣的孩子才賤生,好養活。阿雲身子比我弱,所以她不會爬樹,但是於我而言隻是小菜一碟;不過阿雲聰明,不像我那麽笨……”


  她的眼神飄得很遠,絮絮叨叨的,到了後來幾乎接近於自言自語,而身邊的景淵不知什麽時候摘下發冠扔在一旁,把頭輕輕靠在她肩上,眼簾垂下似已入寐。


  清新的薄荷氣息是如此的好聞,讓她貪戀不已。她輕聲喊了他一聲,回應她的隻有他均勻清淺的呼吸聲。他的重量壓在她肩上,她不得不倚著修竹,又怕她的肩承不住,驚醒了他,隻得微微側頭相互抵著。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的愛情,小心翼翼;隻有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才是安全的、無須遮掩的。


  靜默了一陣,忽然聽得景淵問:“在想什麽?”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話一出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


  景淵湛黑的雙眸有幽光一閃即逝,他坐正身子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然後正兒八經地盯著她的雙眼,道:

  “蘇宛那個多嘴的皮猴……不過,你是真想知道?”


  “我隻是有些……好奇……”她結巴起來。


  “遠觀懂嗎?”


  “是不是……遠遠的看?”


  “褻玩不懂?”


  “不懂。”阿一有些慚愧,老實回答。


  景淵嘴角一勾,彎出一個好看極了的笑的弧度,湛湛的桃花眼眸色暗了暗,湊近阿一,“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不要反悔。”


  鼻息相聞,阿一為著這樣的親近而臉頰發紅,想避開卻已太遲,他的唇已經溫柔地印上了她的,涼涼的,潤潤的,像落花拂過水麵,似是無痕,卻難掩漣漪點點。


  褻玩,即親近而不莊重。


  小尼姑,誰叫你這麽笨呢?


  又是誰叫我偏偏喜歡這麽笨笨的你……


  不遠處的竹廬,一尺見方的窗子被人推開,司馬凝霜望著那雙互相依偎的璧人,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手指緊握成拳。發誓賭咒似的對身邊的虞銘說:


  “那樣一個賤女人怎麽配得到景淵的心?!虞銘,你說,景淵不過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已,否則他怎麽會不顧念我與他之間的情分眷戀那沒身份沒地位的姬妾?!”


  身旁的虞銘沒有吭聲,像在想什麽一般出神。


  “虞銘!”司馬凝霜再喊了他一聲,他回過神來,道:“公主本就比平民尊貴,是景淵他沒這樣的眼光和福份,公主何須傷懷?”


  “道理誰都會說,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司馬凝霜眼睛微紅,看著虞銘酸楚地說:“別人不知道還說得過去,可你是知道的,我等了他這麽多年,我不甘心……”


  虞銘歎了口氣,還想勸她幾句,她的淚如連珠子般落下,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替她拭淚,溫聲說:

  “別哭,凝霜,總會有辦法的……”


  司馬凝霜終於忍不住撲入他懷內低聲哭了起來。


  送走了韓山和竇頻,在竹廬外不知凝立了好一會兒的蘇宛苦笑著搖搖頭,終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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