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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緣??2

  “阿一,你瘦了,但是也長高了,師父要是見了你,一定會說不知從何處跑來的猴子呢!”


  阿雲陪著她走回朱家巷朱老漢的家,朱老漢剛好不在家,阿一開了門鎖,進門時阿雲伸手去幫阿一推車,阿一慌忙道:“不用,會弄髒你的衣服的。”


  阿雲捋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再用力抓住車欄一推,道:“來不及了,都已經髒了,不過是衣服而已;再說,這種裝成是大家閨秀淑女夫人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阿一愣了愣,阿雲拍拍手上的塵土,走到院子裏的水槽處舀了一勺水來洗手,回頭望著怔愣的阿一笑道:“還不過來洗手?還有,把你的臉也洗幹淨,讓我好好看看你的模樣。”


  兩人坐在院子裏的青麻石上,阿雲剝開一個糖心紅薯咬了一口,微微笑道:


  “還和你以前做給我吃的一個味道……。阿一,我們該從什麽時候說起好呢?你還記得那時候我的一場大病麽?那一場大病,讓師父欠下了賭坊的債,師父瞞著你下山給我抓各種價格不菲的藥材,可是我還是不見好轉。後來追債的人上門了,揚言再不還債便要將我和你賣去青樓抵債,師父實在沒有辦法了,隻得把你騙走,想著讓你到慧能寺普寧師叔那裏躲避風頭。而我沉屙不起根本沒法逃走。但是師父沒有想到普寧師叔根本不在慧能寺,等到後來托人找到普寧師叔時知道你失去了影蹤,師父當時整個人都傻住了。”


  “我以為,你和師父都不要我了……。”阿一的眼淚幾乎又要流出來,這幾年的辛酸、思念密密交織,感慨非常。


  “傻阿一,師父怎麽會不要你?她本想著至少能讓你逃過一劫,那日債主上門要把我捉走,卻有一婦人帶著十多名家仆上山說是要把阿一你接走到建業去,他們趕走了那些惡霸,師父見我病的奄奄一息,又見那婦人周身綾羅知道他們定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於是就讓我冒認你,帶著我隨他們一道回了建業。師父本就是為了我的病撒的謊, 我的病反複了三個月後終於好得差不多了,師父卻提出要到元羅寶刹後山的靜泉庵清修。我知道,她是想去尋你,不料下山時不慎墜入了山穀,傷了雙腿,而後山從來少人經過,等到元羅寶刹的僧人發現並救了她上來時,她的雙腿已經……”阿雲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啞著嗓子低聲說:“已經斷了,錯過了駁骨的最佳時機,這就是,為什麽她一直沒有來找你,也是我一直在王府安分守己過了這幾年的原因。師父需要人照顧,需要延醫就診,那個謊言,我辛苦地撐了幾年直到現在……對不起阿一,是我不好……”


  阿一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激動震驚地抓著她的肩膀道:“你說,你說師父她的腿斷了,治不好了,是嗎?”


  阿雲痛苦地閉上眼睛,任憑淚水縱橫,用力點了點頭。


  阿一頹然鬆手,“我要見她。阿雲,師父她一定很難受。”


  ”我明日便帶你去見她……對了,阿一,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你跟我走吧,世上除了你和師父我再無親人,師父已經不在我身邊,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管,可以嗎?”阿雲淚痕未幹,嗓子早已哭啞了聲音。


  阿一迎上她期盼的視線,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夫人,您可在裏麵?”門外傳來男子恭敬的聲音,“王爺吩咐我們來接夫人回去,說是天色已晚,不宜夜歸,若是敘舊,亦可攜故友入府相聚。”
——

  在建業,若論百年望族,自當要提陳李王謝四家,不是將門之後便是詩禮傳家,在建業名門中屹立不倒。他們幾家之間互相聯姻,長久以來形成穩固的關係網,甚至就連皇族婚配的對象也多來自這四家。


  七王爺司馬燁的王妃就是來自於太尉府李家的千金,據聞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但是成親後不滿兩年就因為難產而去世了,自此司馬燁再沒有另娶王妃。建業百姓對司馬燁的評價也因此大大提高,說是人品好武功好謀略好已經難得,更甚的是對發妻情深意篤,如此專情的好男人在建業的貴族子弟之中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順帶的,放浪不羈,風流好色的公子淵相比之下更是不值一提,惡評如潮。


  景淵看司馬燁最不順眼的恰恰就是這一點。


  “不過是欺世盜名罷了,”走入七王府,沿著滿是垂楊柳的湖邊小徑走向宴會所在的履霜園時,景淵無視亭台軒榭的古樸雅致,也充耳不聞悠揚婉轉的絲竹之音,淡淡地提起那些往事,“不過是為了籠絡李家打壓鎮南王的權勢,娶妻時不見有一絲喜氣,喪妻時亦無半點哀傷,居然還敢承專情的美名,臉皮真是厚如銅牆鐵壁!”


  身旁的景勉笑了笑,沒有說話,隻覺得這司馬燁就算一無是處,但總也讓少言寡語了一年的侯爺言語神色之間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快要走到履霜園時,便見不少淡妝濃抹的婢女捧著四色果品魚貫而至,身上衣衫羅裙顏色明豔動人,說笑聲有若鶯啼燕語。走過景淵身邊時竟然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行注目禮然後掩麵嫵媚一笑,景勉心下也驚訝於建業民風開放就連王府丫頭的膽子也這般大,又看了看景淵,隻見他依舊麵無表情,仿佛剛才對他笑的不是什麽明豔的女子,隻是湖邊隨風擺著的一梢楊柳或是夕照餘暉,激不起心底半點漣漪。


  還未進履霜園的大門,便有一人身穿白色繡金線蟒袍,頭戴盤螭白玉冠迎了上來,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白鶴祥雲官服的文臣。一別幾年,司馬燁依舊劍眉星目爍然有神,但是長期的軍旅磨練使得他眉宇間多了幾分滄桑,練就了一身沉毅之氣,少年時剛直朗然的笑容如今看起來充滿著難以言喻的天家氣勢。


  “景淵見過七王爺,一別多年,王爺一切可好?”景淵慢條斯理地微微躬身行禮,司馬燁也笑著說了聲“免禮”卻沒有要去扶起景淵的意思,嘴角伴著絲冷冷的笑意說道:


  “公子淵多年沒回建業,一回來便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了。隻是不知道如今建業的女子是否還如當年一般膽小如鼠,生怕被阿淵你多看一眼?”


  景淵很幹脆地站直了身子,道:“王爺見笑了。王爺一心守西晉朝東北大門,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知道景淵已在蘭陵娶了十數房姬妾,盡享齊人之福,如今對建業的女子無感,王爺大可放心納妾。”


  “王爺家事也要管,景侯爺此話未免太過無禮了吧……”司馬燁身後的鴻臚寺卿董匡話未說完便被司馬燁輕聲打住:


  “董大人,我與蘭陵侯自小相識,蘭陵侯不過也是關心本王罷了。”嘴角那絲冷笑隱去,又說:“不知侯爺這番又準備了什麽見麵禮給本王?”


  “王爺那柄樓蘭古劍用得可還順手?”不顧司馬燁不甚好看的臉色,景淵一揚手,景勉上前一步遞上一個錦盒,景淵掀開盒蓋,裏麵是兩小壇酒,他說道:“王爺應知蘭陵盛產美酒,蘭陵縣丞曾窮一己之力四處搜尋終得了這兩壇極其珍貴的酒送與本侯,可惜的是本侯用不著,如今借花獻佛,還望王爺不要嫌棄;另外,本侯還有驚喜要送與王爺,請王爺稍事等待。”


  司馬燁一看那錦盒裏的酒便知景淵不懷好意,可還是點點頭,身後的總管閔立上前一步收了錦盒。景淵隨著司馬燁等人走進了履霜園,園子極大,中間搭了個戲台子,掛滿了明亮的宮燈。


  有好事者走在景淵身邊問:“不知侯爺那兩壇子酒是何等珍稀的罕見之物,下官實在是好奇。”


  景淵看看走在前麵的白色身影,淡淡然地回答道:“天山紅蛛,苗疆雪蛤,滇南腹蛇等毒物萃取的精華釀製成酒,你說珍貴不珍貴?”


  “自然是珍貴。”那官員撓撓頭,覺得還是搞不明白,於是又問:“那這酒的功效如何?”


  “自然是缺什麽就補什麽。”


  “毒物的精華?”


  景淵瞄到白色的身影頓了頓,身旁的景勉低聲側耳對那人說了句什麽,他恍然大悟一臉了然的笑意。


  履霜園宴開二十多席,客人都早早來了,一見司馬燁便舉杯相迎。司馬燁的主人席在戲台正中,早有謝宰相府的大公子、三駙馬、西晉朝最年輕的禦史大夫言衡入座等候,一見司馬燁來都起身相迎。司馬燁看看右手邊空空如也的座位,稍稍一皺眉,可很快又恢複了笑意。他對閔立點了點頭,隨即戲台子上便開鑼了,演的是一出《連環記》,丫鬟仆婦陸續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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